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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如既往地看到了眼淚就慌張,笨拙地向她做出承諾。但鈴鹿卻是搖頭,讓他更慌張了。
「我有,一定要做的事情。」擦乾淚水,她眼底映出的,是堅定的光輝,「所以,您不用擔心我。請先照顧好自己吧。」
這句話,過去的鈴鹿御前也和他說過。只是語氣更輕佻些,像是某種不用心的敷衍,所以第四天魔王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過。
沒想到,竟然會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下再聽到。
心裡依舊是擔憂著,第四天魔王放不下心,但他卻隱隱感覺到了鈴鹿的信念。
他也願意去相信這份信念。
「所以說,你想乾的究竟是什麼事?」
隔天把整件事轉述完畢後,大岳丸第一句問出的就是這話。
鈴鹿不快地瞟了他一眼:「你倒是多關心我一點啊!」
大岳丸困窘地垂下頭,小聲說了句抱歉。但其實鈴鹿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她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雙臂環抱著腿,鈴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沉默了一會兒。
「大岳丸,你看到這腐朽的天了嗎?」
她忽然問。
大岳丸沒有反應過來。又聽到她說:「我想要攻破這腐朽的天,告訴他們究竟錯得多麼厲害。」
大岳丸不語。鈴鹿的話有點把他嚇到了。
那是個極狂妄的念頭。向高天原問責,實在是太瘋狂了。
他下意識地很想否定,但最後卻還是選擇把否定的話語放進心裡。至少要先聽過鈴鹿的理由之後,再說出自己的論斷。
「我以前聽過一個說法,『神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過去我也篤信這句話,但卻不是了,高天原的那些神明,包括以前的我,都做錯了事。」她把手指交疊在一起,說出這些話讓她莫名的有些不安,「高天原想要驅除『異己』的神明,本質上應當是正確的,這也是他們信念中的『正確』,可是執行的方式卻錯了,大錯特錯。無論如何,都不能用性命去奠基高天原的正確。」
手指的經絡被扯得微微發疼,感覺不太舒服,但鈴鹿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接著說。
「從過去到現在,從鈴鹿御前,到蛭子命,再到現在的我,這樣的正確始終在沿襲,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她頓了頓,呼出一口濁氣,「我想要,讓高天原意識到錯誤。」
大岳丸認真地聽完了她的話。
「所以,你想用怎樣的方法呢?」
「嗯……」鈴鹿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還沒想好——我毫無頭緒。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比高天原先行動。如果無法搶占先機而陷入了被動的境地之中,我的聲音肯定就無法傳到他們的耳中了,所以……」
她抿了抿唇,剩下的話其實不言而喻了。
大岳丸把她說的所有一切都回想了一遍,坐直身子。
「所以,你應該需要更多的力量吧。只有你一個人的話,是沒有辦法對抗天的。」
鈴鹿點點頭:「這方面我會想辦法的。」
大岳丸看了她一眼,垂下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只說:「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你想逃避天的追捕,倒是可以去找玉藻前幫忙。他應該能有那樣的能力。」
「我確實想去找他一次。」鈴鹿補充說,「不過不是為了這件事。我有一句話想要轉達給他。」
「什麼話?」
「告訴你的話,會感覺很害羞的。」她把臉藏在臂彎里,「就是一句很天真的話罷了……」
但卻是一定要說給他聽的。
想要傳話給玉藻前,那麼前提便就是找到玉藻前。然而他是個相當神出鬼沒的傢伙,並不容易尋找。
先前從妖狐嘴裡套出的消息稱玉藻前喜歡站在高處,到地標性的高層建築物樓頂多半就能找到他,但鈴鹿總覺得現在他應該也沒有這麼個閒情逸緻了。
在很不經意的某一天,鈴鹿見到了玉藻前。鈴鹿總覺得,是他刻意來找自己的。
玉藻前變得好像略微憔悴了一點,狐耳半垂,狐尾的毛髮沒有了印象里的光澤。
鈴鹿覺得他的狀態不太好。
「嘛……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挺想看看你的。」他輕聲說著,偷摸看了她一眼,隨即又移開了目光,「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怎麼會。」鈴鹿看著他,心裡已經感覺到了什麼,「你啊,不會是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了關於她的一切——還有愛花的一切。
沉默之中,玉藻前點了點頭。但他又慌忙澄清說:「我不是想要來打擾你的生活。我只是……」
只是被那個事實折磨的不得安寧,想要再看看她,了一樁念想罷了。
因為,愛花並沒能長到這個年紀啊……
「也說不上什麼打不打擾,反正我的生活已經一團糟了。」鈴鹿乾巴巴地笑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支吾著說,「想來看我的話,也沒事。」
玉藻前怎麼也想到會聽到這話。他呆呆地看著鈴鹿,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啊……有句話想轉達給您。」鈴鹿說,「是愛花沒能來得及轉達的。
「她說,很高興你那一刻沒有回家。」
那是殘存在記憶末端,最後的一絲念想。
心愛的父親不在家,那些陰陽師不會發現他,父親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