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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席嘈雜無比。
八木鈴鹿可謂是這場體育祭中最受矚目的學生了——畢竟刷新了入學考試成績的她,還兼備了八木原侄女的身份。有很多人對她寄予厚望,卻沒想到她在第一輪就遭遇了這種完全可以輕鬆避免的意外。一時間,惋惜聲與失望的嘆息驟起。
監控器拍攝的畫面難以穿透粉塵,根本無法看到鈴鹿的蹤跡,藉助了熱感應圖像才確定了她的具體位置。
核心體溫正常,心臟跳動略微有些慢,但這些數據都維持在正常的水平線上。這意味著她暫時沒事。
第一輪的比賽照常進行,並未被這一小插曲影響。救援小隊立刻趕到坍塌現場,在一塊水泥板下找到了鈴鹿。
或許是出於驚嚇,也有可能是因為被下落的磚塊砸中,她暈過去了,身上稍有一些擦軟組織挫傷和剮蹭,但並無大礙。
當她在醫務室醒來時,廣播裡恰好放出了這麼一句語氣無比激動的解說。
「第一輪比賽還剩五分鐘!最後的十八個信號點,究竟是否會成為某些同學逆風翻盤的機會呢?」
鈴鹿躺在病床上,聞著消毒水的氣味。麥克老師說出這幾個數字在她眼前不停盤旋又盤旋,最後「咚」一下從半空中落下,堅硬的稜角砸得她發昏。
班主任和八木原,以及父母都圍在床邊,或是關切或是擔心地看著她。
在僅僅十幾分鐘之前,他們還對自己心懷期待。現在所有的期待都消失了。
所有的……全部都……沒有了……
她都幹了些什麼啊……
此刻的她依然能夠清晰回憶起站在樓頂時的恍惚,這陣恍惚一直持續到了她與大樓一起墜向地面,直到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才甘心消失。
而那出現在眼前的幻象,她也記得很清楚。
無論是火中的巫女,還是曾是神器的白鹿,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已經不是一次看到這種幻象了。
「還剩下最後三分鐘!」
「小鈴?聽得到媽媽說話嗎?」
她回過神來,看到了凜子哭紅的雙眼,胸口陣陣抽痛。不顧大人們的反對,她強行坐了起來。
「我要退賽。」她淡淡地說。
很意外的,聽到這話以後,她倒是那個最冷靜的人。
「我肯定會輸。與其在第一輪就被淘汰讓別人嘲笑,還不如自己退賽來得更體面一些。」
但這個「體面」也只是相對來說的體面罷了,是一種拙劣的保全面子的方式。
她認為自己算是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畢竟,她已經沒有逆風翻盤的機會了。
八木原久久不語。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把你的意願傳達給體育組的老師。」
儘管她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平靜,但八木原卻能看到她眼中的失落與悔恨。
是啊,她當然會失落,當然會悔恨。無論是誰,都不會想要遭遇這種意外情況的……
但八木原沒有說什麼,和班主任離開了,不多久廣播裡就傳出了校長的聲音,宣布著鈴鹿因為受傷而退賽的消息。
末了,他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惋惜,並且做出了將注意學生在比賽中的安全問題的承諾。
全然是大人的說辭。鈴鹿想。
消毒水的氣味怎麼也習慣不了,還是充斥在鼻端,她感覺自己的大腦神經都快被麻痹了。
她獨自躺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出去透透氣更好一點。恰好父母出去買東西了,她完全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地離開。
翻身下床,無意間,她的餘光掃過了擺在床邊柜子的小鏡子——鏡里是鈴鹿御前的模樣。
她猛得一踉蹌,撞上柜子的邊角,險些驚叫出聲。鏡子劇烈地晃動了幾下,摔落在地,裂成好幾塊,沒一塊上都映著她的臉。
她後退著,跌坐在床上,心臟不安地悸動著,而後慢慢歸於平靜。
她知道的,鏡中的自己之所以會是這副模樣,是因為異能狀態還沒有完全解除。
對……就只是出於這麼一個很簡單的原因而已。
「沒事吧,八木同學?」醫務室的老師格外關切地說。
鈴鹿慌忙搖頭:「沒事沒事,抱歉打碎了您的鏡子。那個……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麻煩您轉告一下我父母,可以嗎?」
「誒?可是你才剛醒啊,還是多休息一會兒比較好。不用著急的……」
「我沒事!」鈴鹿尖聲打斷了他的話,這音量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她低垂著頭,訥訥地重複著,「我沒事……拜託您了……」
留下這句話,她如同逃一般跑出了醫務室,一路沿著台階向下,慌亂的沉重腳步聲迴蕩在狹小的樓梯間,仿佛在一刻不停地追捕著她。
解除異能……解除……
這副模樣快點消失啊!
這個重複了不知多少回的簡單行為,不知為何在這時卻失了效,根本不起作用。她依舊還是鈴鹿御前的模樣,掛在狐耳旁的金色鈴鐺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而發出響聲,如同某種不耐煩的催促。
鈴鹿逐漸焦躁起來,連樓梯間的空氣都變得相當悶熱。她抬手抹去額角的汗,她已經不知道嘗試過幾次了,卻依舊無法恢復原本的模樣,就算她再怎麼回想著之前的經驗,也還是無濟於事。
她放慢腳步,掛在腰間的大小神通的劍鞘尖端,隨著她緩慢的步伐,一下一下砸在台階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