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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他皺起眉頭,似是有幾分惱怒的模樣,將手掌輕輕覆在了她的唇上,堵住剩下的話,又故作厲聲說,「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知道了嗎?」
鈴鹿陷入沉默。她知道這問題的答案有多麼簡單,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句「知道了」像是卡在了喉頭,稜角劃蹭著皮肉,鈍鈍的生疼。淚順著臉頰滑落,嘴唇在顫抖。
直至許久,她才輕聲地應說:「好……」
大岳丸不知道她的話是否當真印證了心中所想,或許她只是在糊弄也不一定。他無法探尋真實性,也沒有辦法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對於現下的詭異情況來說,她的應答便就是所有的證明了。
至少……至少這時候她沒有在否定我。他想。
分明只是微不足道的片刻安慰,此刻卻給了大岳丸萬分的慰藉。
他輕拍了拍鈴鹿的肩膀,站起身,順勢向角落投去目光。坂上田村麻呂此刻正以一種詭異的扭曲姿態倒在牆角,還處在昏迷之中,不知還要過才會從這場噩夢中醒來,但大岳丸可以肯定的是,他短時間內是不會醒來了。
他略微放低了身子,聽著屋外的動靜。藤原家的人好像也還沒有注意到這裡的動靜。現在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我們該走了。」他小聲說,「趁著天還沒亮,我先送你回去。這個時間點,走在外面還是挺危險的。」
他自顧自地為自己添上了後面的這句話,說完竟覺耳廓有些微微發燙。
聽著他的話,鈴鹿卻沒有動彈,仍是跪坐在原處,低垂著頭,不知是在哭泣,還是仍舊沉淪在寂靜之中。大岳丸等了片刻,沒能等到她的回答,只好再次催促了。
「再待下去的話,就要被藤原家的陰陽師發現了。」
抓著鈴鹿的手,大岳丸用力把她拽了起來。而鈴鹿只是輕聲嘆氣,抽息了一下,並未給出更多的反應。大岳丸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番消沉痛苦的模樣,但他們確實該走了。
他用力握著鈴鹿的手,抿緊了唇:「來之前你還說要保護我的,不是嗎?不走的話,估計就真能有這麼個讓你逞英雄的機會了。」
這話終於讓鈴鹿有了一點回應。
「我又沒說不走……」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小聲嘟噥著,「什麼逞英雄啊,我本來就是英雄……」
雖然她還沒有拿到職業英雄的資格證,算不上是什么正經英雄就是了。
大岳丸藏起嘴角的笑,撿起她先前丟在地上的背包,隨意往肩上一挎。
「知道知道,你是英雄。」他拖長著聲,像是在哄她似的,言語間卻塞滿了不言而喻的淡淡笑意,「反正有我在,是不會留給你逞英雄的機會的。」
「說什麼大話……」鈴鹿用力揉了揉眼角,悶聲揶揄說,「你也不看看自己被蛭子命打得多慘。」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已經恢復了元氣。
這下大岳丸徹底安心了。他朝鐮鼬三兄弟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要回去了。
出去的路比來時更輕鬆,不必再狼狽地穿過陣法間的空隙,沿著後院的小道一路徑直走出了大宅。
街上空無一人。世界仍在沉睡之中。
大岳丸掌心的溫暖驅散盡了鈴鹿指尖的寒冷,一點一點也沾染上了暖意。緊握的手踏過昏沉夜空,初陽從地平線爬起,將黑暗驅散。
趕在這座城市甦醒之前,大岳丸順利地把鈴鹿送回了家。
「你的眼睛好像還很腫嘛。」他微微俯下身子,仔細盯著鈴鹿看,「不會被你家裡人看出什麼不對勁吧?」
「沒事的。」
她回答得那麼快,竟讓大岳丸感到一陣空落落的。
啊,是了,他不該留在這裡了。
他怔愣了片刻,這才極不自然地鬆開手,別開目光。
「那……那我走了……」
他僵硬地轉過身,邁開腳步。
「等等!」
他的手腕被攥住了,而那隻握著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著。
分明是鈴鹿叫住了他,此刻他卻陷入了沉默。大岳丸不發一語,靜靜等待著她的話。
「剛才……」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她乾澀的話語,「剛才,在質問坂上田村麻呂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可我卻又像是被禁錮住了,尖叫著說出那些話語的人不是我,可卻又全部都是由我說出來的。所有尖銳的情緒,憤怒、悲哀、仇恨……這些情緒,我全部都能感受到——這些情緒一起在我腦海里炸開了……」
「我知道……」
大岳丸的掌心摩挲著她的額頭。其實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
「然後呢……然後……」
她的手顫抖得厲害,逐漸陷入冰涼。
「然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對你的愧疚。那讓我很難過,我忍不住地哭。我知道道歉沒有用,從我嘴中說出的道歉沒有任何的用處,但是我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了……」她似乎哽咽了一下,緩緩地,垂下了手。
心也好像隨之下墜,跌到了不知何處。
「為什麼那樣銳利鮮明的情緒會在出現在我的腦海里……為什麼我會說出那樣的話……」她哽咽了,幾乎說不出話,只能從嗚咽聲中擠出言語,「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大岳丸?關於鈴鹿——關於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