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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背叛
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中,惡人通常被描繪成極致的惡,勝利者卻又被描繪成極致的善。每片墨跡之間,堆砌滿了精雕細琢的字眼,力圖令後來者忽略勝利者偶爾露出的醜惡嘴臉。
但總會有人注意到的。
鈴鹿記得,大岳丸也記得。
他記得,坂上田村麻呂踏破風浪,登上鈴鹿山,義正言辭地說著,是奉了天皇的指令,退治鈴鹿山的鬼王。
大岳丸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退治鬼王是假,對鈴鹿山的珍寶虎視眈眈才是真——又或者魚與熊掌,人類都想奪走。
他只覺得,坂上田村麻呂那正義感十足的宣戰布告實在可笑至極。
他不會輸,也不可能輸。這不是大岳丸無謂的狂妄——他知道自己的強大。
大岳丸確實自信,但他也並非接受不了失敗。倘若是正大光明地敗倒在坂上田村麻呂的刀下,他倒也不會有過多的怨恨,或許只會後悔自己的的無能。
可坂上田村麻呂偏偏用了最見不得光的方法打敗了他,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哪怕現在坂上田村麻呂穿著華美的甲冑,哪怕他劍眉星目,也掩不住奸詐的心。
大岳丸的脖頸一陣一陣鈍痛著,那處是他被斬首的疤痕。思緒依舊處在混沌之中,但他心裡很清楚他要做什麼。
一步一步,他朝著坂上田村麻呂走去。
「又見到你了。」
冷靜得近乎有幾分無情,他手中的八尺瓊勾玉劍已指向坂上田村麻呂的心臟。刀尖掠過銀白的寒光,恰如他眼中的恨意。
「放開她。」
坂上田村麻呂未曾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見到大岳丸。他的表情有一瞬驚恐,想必是驚愕於大岳丸尚存於世的事實。
他的手在顫抖,冰涼的觸感透過外套滲進了鈴鹿的骨子裡。直到這時候,她才逮到逃脫的時機。她奮力掙脫,慌亂間躲到了大岳丸身後。
腿還在發軟。她知道現在已經安全了,可恐懼感依舊還是在作祟。
憤怒、不安,與恐慌,這些尖銳的感情還存在於她的心口,誓要將她扎得鮮血淋漓,還不肯罷休。
大岳丸微側轉身子,把顫慄的少女護在身後,將她的身軀完全擋住。
「怎麼,竟然沒殺死你嗎?那麼我有必要再退治你一次了。」坂上田村麻呂很不屑地說著,表情輕飄飄的,手緩緩放在了腰間的劍上,目光看向了大岳丸身後,接下去的話似乎是在對鈴鹿說的,「你又回到他身邊了?你明明說過,你愛的是我,不是嗎?你還說,他只是……」
「閉嘴!」
大岳丸厲聲打斷了坂上田村麻呂的話,揮劍斬去,坂上田村麻呂抽劍抗住了這一擊,輕巧地躲開,眉眼間的得意沒有被沖淡分毫。
刀刃相撞,迸發出赤色的火星。如同驚雷的般的巨響,讓鈴鹿的心臟隨之抽緊,一下一下驚恐無比地跳著。
想做些什麼,想說些什麼,想阻止些什麼。
但她無法動彈,什麼都做不了。
大岳丸與坂上田村麻呂對峙了幾個回合,始終沒能戰出究竟是誰占了上風。
「鈴!」
坂上田村麻呂帶著狂妄的神情,對鈴鹿說。
「鈴,這一次你也會幫我的,對嗎?」
他的言語帶著蠱惑般的詭異感,竟不由得讓鈴鹿感到一陣惡寒。
「我不是鈴鹿御前,我也不會幫你!」她幾乎是怒吼著說。
「哦,是嗎?」
坂上田村麻呂倒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失望,全然一派勝券在握的模樣。他奮力進攻,趁著大岳丸防守之時,飛快地溜走了,不知逃去了何處。大岳丸想追,卻被鈴鹿拉住了。
「你先冷靜一下。我覺得……」
大岳丸甩開她的手,可又被她再次抓住了。這次他怎麼也甩不開。
「聽我說!」
她提高了聲,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反作用力讓她的掌心疼得厲害,想必大岳丸也感覺到了同樣程度的疼痛。
大岳丸轉身看著她,面容因仇恨而扭曲得可怕,連尖牙都在打顫。胸膛起伏著,就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氣音。鈴鹿感覺到他有話想說,且說出的絕對不是什麼特別中聽的話。
大岳丸動了動唇,鈴鹿趕緊打斷他說話的念頭。
「我覺得你現在不理智,這種情況下我懷疑你沒辦法打敗那傢伙。」
「你覺得我會輸給他嗎!」
他怒吼著,說出的話語不像是質疑,已是自顧自地得出了論斷。
鈴鹿抿了抿唇。這種狀況下,她顯得無比尷尬。
「我沒覺得你會輸,我只是說你現在不冷靜。」她語速很快,以免大岳丸有插話的可乘之機,「雖然你有八尺瓊勾玉劍,已經足夠強了,但大小神通還不在手裡,不是嗎?我們先做好準備,然後下一次對戰時,我把大小神通給你……好嗎?我們先冷靜下來……」
以他現在這樣的暴怒狀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贏過坂上田村麻呂的。
而且,這樣的大岳丸,真的令她很害怕……
她的話語或多或少地起了點作用。大岳丸眼中的怒焰一點一點淡去,卻未曾熄滅。待那怒火沉寂後,他顯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沉默得不近人情。
他不再逗留了,轉身離開,就連腳步亦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