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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眼看到的是一隻羊,陰眼看到的是一隻半透明的羊。
他暗知不好。連陰眼都能看到羊,說明精神壁壘已被幻象入侵,遲早要被攻陷。
這七天來木耳磕了兩枚半藥丸,身上的青草味濃郁得自己聞了都想吐,孫策倒很喜歡這味道,平日有事沒事地就從背後抱住他,低下頭,鼻子掠過他的後頸和背,猛吸一口神清氣爽。
孫策沒有顯露出躁狂的跡象。
只是在木耳面前沒顯露。
木耳親眼看見孫策走到離他十步開外、然後立馬抽搐發狂的情景。
孫策和他都再不敢離彼此太遠,去哪兒人們總看到吳侯與他的家羊形影不離。
後來一人一羊變成了兩人一樣,孫侯爺身邊多了個模樣俊俏的年輕公子哥。
許多意欲向孫家提親的世族大家望而卻步。
侯爺與身邊的公子哥實在親昵,一會兒拖拖手,一會兒咬咬耳朵,吃個飯還相互投喂,叫人猜忌侯爺是不是好男風。
神羊越來越像電燈泡,兩個人卿卿我我的時候,這頭羊非過去湊熱鬧。
不知侯爺是不是因此被激怒,把他的大灰狼召喚出來。
百姓們奔走相告:「侯爺跟神羊打起來了!」
這夥人臉被打得火辣辣疼。
一層樓高的大灰狼跟一張凳子高的神羊相處愉快,玩起了轉圈圈捉迷藏的遊戲,侯府中時不時傳來兩人兩動物歡樂的笑聲。
孫策老愛問些煞風景的問題:「你說我還有多久?」
左慈斷言的十天期限早已過去,木耳沒把握孫策還能撐多久。
孫策靠著府中一顆老榕樹坐下,右腿豎起,膝蓋撐著胳膊肘:
「中秋過後,往許都走吧。我已著人打點好。」
木耳身邊的羊兒咩地叫聲,像是在說好。
孫策的大灰狼滿臉不高興,伸出爪子把羊兒抓到半空中,嚇得羊兒四條腿亂蹬。
木耳拇指頭比劃比劃兩隻動物:
「瞧,你的狼都捨不得我的羊。」
孫策嘴邊勾起抹笑:「我也捨不得。」
「捨不得就不要趕我走啊。嫌棄我的青草味不夠好聞了?」
木耳心想要不要再磕點藥強化一下。
不料孫策卻道:「你自己的味道更好聞。」
木耳背過身去。
臉皮厚的人什麼話都敢說,臉皮薄的人聽人隨口說句都會臉紅。
孫策望著木耳的背影,想起從前見他的情形。
當年虎牢關下三英戰呂布戰得不可開交,孫策聞訊快馬上山,在高坡上正好撞見木耳替呂布解圍的那一幕。
他天生不受幻象支配的靈瞳,沒瞧見什麼虎龍豹鳥,虎牢關下全是真人打鬥。
他一眼就相中裡頭那個書生裝扮的少年,相貌堂堂有情有義,為救兄弟甘當質子。若非礙於軍法軍規,孫策真想到劉備營里跟這位英豪喝碗酒。
後來還真遇到這少年。他說他叫郭嘉。
那時正值父親孫堅戰死襄陽,江東軍危如累卵之際。
是郭嘉勸他將父親留下來的傳國玉璽押到袁術處借兵,他才有平定江東的實力。
說起來這一方太平,是你我聯手締造的啊。
孫策不提舊帳,沒什麼比一個安安靜靜的擁吻更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中秋不日便至,孫策領著木耳回孫家的老宅,與母親、弟弟們團圓過節。
郭賓那張清秀的臉蛋果然招人喜歡,老夫人看一眼印象深刻,問道:「先生從何處來?」
孫策早就想好木耳的頭銜:「神羊之主。」
木耳伸手招招後邊跟著的羊咩咩,尷尬的是他的靈體小羊根本不聽他指揮。
「神羊之主豈非上仙?」老夫人沒生疑,快快下座招呼眾人來拜。
木耳趕緊把老夫人扶住,解釋道:
「非也非也,郭某隻是與神羊結緣,不是什麼仙人。」
滿座子弟只有孫權泰然自若,他那雙碧眼靈瞳早就看穿一切。
孫家出身武門,自不會老老實實坐著喝酒,到亥時老夫人一退,年輕人們便活躍起來,行酒划拳,大口吃肉,廳中熱鬧非常。
大伙兒排著隊給吳侯與郭先生敬酒。
木耳喝不得多少酒,古時的酒濃度又高,幾杯下肚頭腦發脹。
孫策便接過他手裡的杯子,替他一飲而盡。
全場只有孫權沒來敬酒。
孫權不來,孫策便過去找他。
「今夜過後,你的江東。」
孫策寥寥八字,一飲而盡。
孫權沒舉杯:「兄長不恨我?」
孫權笑道:「不恨。」
忽地又斂起笑,湊近孫權耳邊,嚴肅地囑咐道:
「你不害他,我便不恨。」
孫策意味深長地拍拍孫權的肩膀,轉身回席。
一架意欲趕往許都的車已在門外備好,孫策要送郭賓離開江東。
木耳聽說孫策要跟他一起走他才願意去許都。
畢竟考題只要求救孫策的命,沒說保他繼續稱霸江東。
況且去到許都沒準能遇見華佗,說不定就有救了呢。
孫策打的不是這個算盤。
他是江東之主,若去到曹操地盤被人抓了當質子,後果不堪設想。
他只想多跟木耳待一會兒,去到江東邊境就悄然折返,尋個無人之地發狂一通然後死去,才不致於傷害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