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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聽她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戚雲裳都會打住她的話頭。
只有今天,她溫柔地笑著,面上未有半點不贊同的神色,仿佛就算面前這人如今指著外邊的太陽說是月亮,她也會點頭應是。
容晴說了兩句,聽見宮牆外傳來的貓叫動靜,知道是阿芽催自己了,她左右看了看,從桌上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豪邁地替戚雲裳笑著踐行。
然而酒杯剛舉起來,戚雲裳就抬手將那酒杯從她手裡奪了過去。
容晴睜大了眼睛,正想反奪,就見戚雲裳避了避她的動作,對她溫和地說道:「我在這宮裡,一直過得不快活,日日養、夜夜養,也不見好,如今總算盼著一件喜事了,這杯酒,當由我敬你才是。」
容晴為難地看著她:「可姐姐你不能飲酒……」
戚雲裳朝她眨了眨眼睛,對她比劃道:「你不知,從前我在塞外,小時候天冷,總與哥哥偷跑到家中酒窖去偷酒喝,那燒刀子的味道……一口從舌尖辣到胃裡,後來嫁來了這宮裡,再沒聞過那樣香、那樣烈的酒了,我戚家人生來就與長-槍烈酒為伴,這一口,算不得什麼。」
容晴看著她連飲了三杯,攔也攔不住。
就在這時——
阿芽匆匆而來,著急地直跺腳,在旁邊小聲道:「娘娘,娘娘……柳嬪已經著人來催了,她那邊拖不住皇上,求您抓緊些吧,聖駕已經往長樂宮來了。」
容晴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看了皇后一眼,正想上前去抱一下戚雲裳,卻見她沖自己搖了搖頭,溫和地催促道:
「快去吧。」
「咱們日後,有的是時間見。」
容晴忍住眼角的淚,不敢告訴她兩人的事情已經被皇帝知道了,這個日後……還不知道是多久以後,只好一走一回頭,淚水忍不住從腮邊滑下。
這個地方,甄導給了個慢鏡頭的特寫,那個沉默流淚的樣子,顯得格外長,這場哭戲有些考驗許嬌的功力,她的每一次回頭、眼淚都會更多一些,可滿臉都帶著強忍,以至於她哭也哭的格外隱忍好看,讓人跟著她一起揪心,感受這生離的痛。
她不敢高聲,只沉默地動了動唇,無聲道:「姐姐,你多保重,你要好好的……」
戚雲裳的目光也一直追著她而去,對她點了點頭,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里,也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
容晴跟著阿芽走出了主殿,正要往偏門的方向去,突然見到身邊的阿芽哭了出來。
她盯著阿芽這淚意止也止不住的樣子,不知怎麼,腦袋裡嗡了一下,像是感知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她忽然回頭,往長樂宮的方向奔去。
阿芽回過神來,跟在她的身後跑,邊跑邊急促地小聲說:「娘娘……娘娘您回吧,不能去啊……不能去……」
「柳嬪叮囑過奴婢,皇后娘娘也叮囑過奴婢,您就別去了……」
容晴甩開她的動作,拼了命地往回跑,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扒拉著殿門去看,就見到皇后扶著身邊的宮女,碗裡放著一塊只輕輕動過的肉。
那人聽見這腳步聲,抓著宮女的手,回頭來看她,目光又是無奈,又是不贊同,像是以前看見她犯錯的時候一樣,可剛想動唇說點什麼,卻有血跡從她的唇角溢出。
容晴差點被門檻絆倒,走過去將她的抱住,這才發現,這華服下的身體,瘦的像乾柴,一把都撈不住,內里空蕩蕩的。
難怪……戚雲裳要穿這件衣服,原是因為這衣服是將人遮得最嚴實的。
也難怪她今天能跑進長樂宮,說不定皇帝早計劃好了這一切,如今不知在某處等著看她們倆的笑話,因為他從來就沒想讓皇后平安出宮。
至於那往相國寺而去的馬車,裡面……應該埋伏的都是箇中好手,就為了將那戚有年拿下吧。
一時間,容晴什麼都想通了。
她有許多的話想問,可抱著懷中的人,她卻只淚眼模糊地、顫抖地問出一句:
「姐姐,你怎麼變得這樣瘦了?」
第57章 不想離婚(24)
戚雲裳喉間不斷地吞咽, 想要儘可能地將那腥甜給咽下去, 可是從胃裡湧出來的血實在太多了,以至於她的聲音微弱, 斷斷續續地吐出:
「快……走……」
她手裡動作很重, 不斷地將容晴往外推去,眼中情緒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明明她才是要告別的那個人, 可是戚雲裳卻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舍,因為她怕自己表現出來,容晴今天就走不了了。
她早已知曉皇帝沒想讓她從這宮裡活著走出去,這位天子對戚家的恨啊……那是刻在骨頭裡的,哪怕是與戚有年和她同歸於盡,他都不會讓戚家如意。
只要戚家有最後一滴血還存於世間, 這皇帝晚上就連睡覺都睡不安穩,他從不敢在長樂宮過夜,也從來不在任何私下的場合單獨與戚雲裳相處, 因為他不敢對戚家人卸下防備,哪怕這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對這深宮沒有任何留戀,若不是她的爹爹當年還對這皇帝抱有最後一分幻想, 以為能以嫁女、交予把柄來喚醒他的最後一縷善念,戚雲裳不會自困於這深宮中。
如今……
戚雲裳堅決地要把容晴推走,甚至因為用力太過, 將尾指上的描花金屬指套碰掉了, 露出上面痕跡很舊的、斑駁得所剩無幾的紫色染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