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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嵐讓她來這裡做什麼?
正當時,旁邊傳來一句喑啞的、聽起來有些沙沙的聲音:「許嬌姐來了。」
是沈夜嵐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兩人發生過太密切的關係,許嬌發現自己現在光是聽見對方的聲音,耳朵都有些發熱,她有些不太痛快地抬手捏了捏耳朵,對沈夜嵐點頭:「嗯,你讓我來這裡是?」
沈夜嵐帶著她往裡面走,不急著說,只等人來引著她們體驗這陶土手工的過程。
許嬌莫名其妙地跟著她玩了一上午的泥巴。
等到體驗結束出去了,她才轉頭問沈夜嵐:「現在能告訴我來這裡做什麼了嗎?」
沈夜嵐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許嬌聽見她說:「你不是想說,拿其他的事情來抵掉先前的補償嗎?」
許嬌後知後覺:「你想讓我學這個來抵嗎?行啊,你要做什麼?」
沈夜嵐上下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她說:「我要你用陶土捏一個我,等比例縮小的,跟我一模一樣的——」
「這個可以抵掉一次補償。」
許嬌聽得愣了一下。
沈夜嵐垂下眼眸,問:「答應嗎?」
要想捏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自己,許嬌必須時刻將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記住自己每一存的特徵,甚至一閉眼,腦海里都全部是自己的形象。
她要用另一種方式,讓許嬌徹徹底底地記住自己這個人。
第31章 青梅青梅(23)
「她不過是權宜之計騙騙你, 你還當真了,你真以為她要跟你談戀愛?你醒醒吧, 她不過是連這樣的關係都不想繼續罷了,偏偏只有你在這裡自欺欺人。」
「還想讓她對著你捏陶土,她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耐心?」
「當年她心血來潮救了你,不過是隨手幫你一把,你難道沒看出來?」
選修課上。
文學素養極高的老教授在黑板上寫下漂亮的板書, 無論甲骨文、金文、小篆還是隸書,都比書本上圖片裡列印的還要好看, 極廣的見識讓他一把年紀站在那兒,依然是極有風骨的模樣, 就連講解魏晉名士時, 語氣里也自有一副風流。
沈夜嵐隨著他的聲音做著筆記, 看起來課外認真又嚴謹的好學生模樣,可就連坐在她身邊的同學, 也不知道她這會兒的世界裡有多麼嘈雜。
自從那一晚之後——
她的症狀就越發嚴重了。
先前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幻覺,現在不僅再次出現, 而且還變本加厲,都不止是以前的一個,甚至兩個、三個同時出現, 有的在慫恿她將許嬌囚-禁起來, 有的就像剛才那樣在跟她剖析那些她不願意去讀的許嬌, 嘲笑的、慫恿的、誘惑的, 什麼都有。
但這其中最過分的是, 有的幻覺總是模仿著許嬌平日裡的一言一行、包括她在床上那些反差極大的表現,讓她但凡一走神,就以為自己看到的是許嬌本人。
那一晚的經歷於她而言,就仿佛一貫只能看見光明的信徒,陡然被黑暗的行者誘騙著,讓她觸碰到了自己心中的神的衣袍,並且嘗過那禁忌的滋味,所以從此……
自甘墮落。
她明知道這樣不對,努力想要抗拒,但是心底卻明白,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有些東西就是不能開那個頭,否則……裂縫只會越來越大。
沈夜嵐已經聽不清講台上老師的聲音了,手裡握著的筆在筆記本上點了很久,落下了很多囫圇的墨點,不多時,前面的筆記內容還是一句曹操的 《薤露行》,後面停頓了半晌,接上去的竟然是一句力透紙背的「閉嘴。」
「閉嘴閉嘴閉嘴,她不是那樣的人。」
有一個幻影坐在她的腿上,肩膀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的模樣,這是她某次見過的許嬌在家家裡穿的衣服,如今這幻覺也穿的一模一樣,虛虛抱住她脖子的模樣,湊過來對她說:
「怎麼不是那樣的人了?你心裡明明清楚的很,我們說的不都是你心裡想的東西嗎?」
明知道是假的,可這聲音說話的時候,沈夜嵐卻錯覺般的感覺到了對方落下來的氣息,忽冷忽熱的,就連抱在脖子上的那手,好像也真是憑藉著她的支撐自己才能不從她的腿上滑下去一樣。
沈夜嵐目光微動,忽然覷見坐在自己身上的這人脖頸後露出來的大片咬痕——
那是先前跟許嬌在酒店裡胡鬧的時候,她在無意識之間為了表示占有而咬上去的,等到後來完事了幫對方清理的時候,才注意到這片痕跡。
所以沈夜嵐記的清清楚楚。
她喉嚨動了動,手裡的筆過了很久都沒再動過,直到旁邊的人起身時不小心碰倒了水杯的動靜,將沈夜嵐驚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坐在她旁邊、同樣也是來上選修的女生有些抱歉地一手別著耳邊的長髮,半蹲下去用另一手摸滾落到沈夜嵐腳邊的保溫杯。
沈夜嵐沉默了兩秒鐘,俯身下去幫她將那個紅色的杯子撿起來,抬手遞了過去,對方連片地道謝,她卻無動於衷。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本子上的痕跡,沈夜嵐才發現那上面整齊的字跡只有上半部分,後面都只剩下凌亂的、像是一個瀕臨崩潰邊緣的人最後的掙扎。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氣,平靜地把本子往書包里塞,動作很輕地起身往教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