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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金龍殿之前,芳草先為她多披了一件衣服,提防著外頭的蕭瑟秋風冰寒刺骨。
秋天的宮城裡也不復繁花似錦,宮牆兩邊高高出頭的樹杈上葉子已經大多轉黃轉紅,是另樣的奼紫嫣紅。
「父皇,您一定沒想到吧,兒臣如今居然會走到這一步。兒臣只是靠自己,也可以做到了。」關卿伊小聲地念叨著,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只是可惜春天已經過了,已經不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美景了。」
「卿伊!」
關卿伊循聲望過去,沈純站在宮牆下,一身淺色衣衫在朱紅宮牆的襯托下愈發顯得清雅純粹。
一陣風吹過,將一片染紅的葉子吹落下來,落在了沈純烏黑的發頂。
第26章 千樹萬樹梨花開
關卿伊走上前去,輕輕柔柔地將沈純頭頂上那片紅葉取下來,道:「你怎麼來了?」
沈純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迎上去兩步:「我已經醒了,在殿裡頭就睡不著,心裡擱著事自然又坐不住,所以趕快出來瞧瞧你這邊情況還好不好。不過我看這樣子,應該是一切都順利著了?」
關卿伊「嗯」了一聲,笑著答道:「當然了。托純兒的福,一切都很順利的。」
「也是,我方才也看到肖太后從金龍殿裡頭出來了。見到她當時是一臉的頹喪灰敗,也便覺得大概你應該是成功了。」沈純點點頭,又問,「那你現在還有什麼打算?是不是還要去處理政事?或者那麼早起,現在要回攬月殿休息嗎?」
關卿伊搖了搖頭,說:「我還得先去看看昭兒那邊,尤其是我那個做皇后的弟媳婦性子按照常理來講雖然也算說是溫柔和順,但說到底還是有個沒有什麼主見的。昭兒這下重病,她便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了,我還是得親自去穩穩她的情緒。」
「你說得對,可別連她也一起病倒了。那樣你便更要焦頭爛額了。」沈純道,「那要不然我……我還是先回攬月殿了?」
關卿伊牽住她的手:「你來都來了,就跟我一起去吧。或者你是還睏倦著,那你先去回攬月殿睡也好。」
「我不困,那我跟你一起過去。」
兩個人挽著手一起在宮牆根慢慢悠悠地走著。
秋風颯爽,每一次起風都帶下來一枝頭的紅黃樹葉。宮裡頭的太監們在這個時節也不得不勤奮起來,一下一下地把落在道路中央的枯葉掃到角落裡,防止貴人們見了心煩,也防止突然一時腳滑摔了跟頭。
關卿伊突然開口道:「純兒,你看這些個枝頭的樹葉也是顏色各異,比起春天裡開的花朵倒也是不遜色幾分了。」
沈純聞言一愣,只是愣愣地答道:「卿伊是剛才突然有什麼心事嗎?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
「你倒還真是了解我。」關卿伊低著臉笑道,「剛才確實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沈純想了想,問道:「是因為剛才在金龍殿上與群臣爭辯的時候突然間有感而發嗎?」
「也算是吧。」關卿伊說,「在我站在龍椅旁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為什麼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沈純瞬間愣在了原地。關卿伊就這樣被她一下子拽在了原地,有些不解地回頭看她:「怎麼了?這個想法果真有那麼異想天開?就連純兒你也覺得驚世駭俗嗎?」
沈純搖搖頭,繼續跟上她的腳步,忍不住微笑著問:「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因為你剛才突然這樣說感到很是驚訝,所以我就在想你為什麼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是我想起了我小時候,還有我父皇。」關卿伊輕聲地念叨著,「我現在覺得,我父皇當年或許是真的認為我有堪當大任的能力。但是他深切地明白我是個女子,永遠只能做個公主,所以才從來沒有把我考慮到繼任之人的名列之中。當年我也沒覺得什麼,但如今我半被逼迫地走到這個地步,我便又覺得,既然我有這個能耐,我為什麼不去做?」
沈純愈發感到又是驚奇又是驚喜:「那你現在……你現在對陛下又是怎樣看呢?」
「他遲早是要醒過來的。我可以讓他繼續坐穩這個皇位,但這朝政之事我卻不打算再抽手出來了。」關卿伊語氣堅定地說,「這件事情,就算昭兒不許,我也是絕對不會迴旋心意的。」
沈純望著關卿伊,她的目光看著一片落葉從枝頭顫顫巍巍地抖動著,然後在風中盤旋飛舞飄然落地。
「你覺得我會成功嗎?你覺得他會同意嗎?」關卿伊輕聲問道,「如果昭兒不能夠理解我甚至與我反目成仇,我就算還可以是大陳的長公主,卻也只是個空有名號的無依無靠的普通婦人了。」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沈純說,「就算你褪去了所有的名號與光環,你也還是那個雄才大略胸有溝壑的關卿伊。這樣的你已經足夠在這世間安身立命了。」
「可如果是作為一個能參與朝政的長公主,我還能做到更多。」
沈純有些不解地看著她。關卿伊將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另一隻手安撫地拍了拍:「純兒,我們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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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個跨進屋裡頭的時候,皇后正坐在床邊親自給關克昭餵著湯藥。聽到腳步聲,她側過頭來看,連忙把湯藥碗放在一邊宮女手中的托盤上,起身行禮道:「見過皇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