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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純道:「民女原本看不懂,如今看來,這是八殿下是要來向長公主殿下討要一個對弈的資格了?」
「原來是沈姑娘。」關卿玐偏過頭來看向沈純,「本宮還從來沒有與沈姑娘見過面呢,但至今卻也是久仰大名了。都說百聞不如一見,不過本宮要糾正沈姑娘一個錯誤。如今不是本宮與大皇姐討要資格,而是大皇姐要來向本宮討要了。」
沒有人搭腔。關卿玐去瞧窗外,如今天空已經徹底地灰暗下來,鐮刀樣的月牙半懸在空中,帶著肅殺的寒意。外頭與之相映襯的是若有似無的遠方喊殺聲。
「大皇姐,你害怕嗎?」
關卿伊抬了抬眼,輕笑一聲:「八皇妹,你見過屍體嗎?」
關卿玐搖搖頭:「不過臣妹不急於這一時,畢竟過了今晚就能見到了。」
關卿伊沉默了一會兒,冷笑道:「你覺得你會見到誰的屍體?他們都是你與本宮博弈的墊腳石,對嗎?」
「大皇姐,你也不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關卿玐哼道,「臣妹如今也不過十五歲呢。大皇姐年長臣妹十三歲,見過的理應比臣妹多得多呢。」
「本宮眼見的多,手上倒還沒沾過半點人血。本宮博弈爭鬥的,向來都是那些以人血做佐料下餐之人,就譬如你那佛口蛇心的母后,再譬如無知無畏的你了。」
「大皇姐當真是菩薩心腸啊。」關卿玐嗤笑一聲,「可惜了,這可憐的婦人之仁,於朝堂之上卻無甚意義,最終不過會淪為臣妹的手下敗將了。」
「你是把婦人之仁作為弱點了?」
關卿玐偏頭看向方才突然出聲的沈純,略訝異地挑了挑眉:「不然呢?沈姑娘,你又有何高見?」
沈純向前邁出一步:「民女出身民間,於政事並不如何通曉。然而也略知聖人以仁德治天下。民女想要請問八長公主殿下,聖人之仁與婦人之仁,可有何區別?」
「聖人之仁是為大仁,婦人之仁是為小仁。」關卿玐侃侃答道,「聖人之仁是奪天下後體察民情之仁,婦人之仁是在小小人命上瞻前顧後顧此失彼。若是連皇位都得不到,又何來談仁的資格?」
「民女以為這話便是說錯了。」沈純輕笑道,「這話正應該反過來說呢。若是連仁都沒有,又何來爭權的資格?八長公主殿下,您最好先認清了自己,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從來成不得大事。」
「沈姑娘又如何認清了自己呢?你不過是一個出身青樓的下等人,便是不賣笑也少不得沾染了風塵。如此的低賤之軀,又有什麼資格同本宮說這種話?」
沈純搖了搖頭:「民女今日站在這裡與八長公主殿下對話,已經是民女的本事與資格;八長公主點明了民女的出身,便是除了出身之外無甚道理可與民女爭辯。八長公主殿下還有何話要說?」
「本宮不必有何話要與沈姑娘說。」關卿玐扯起半邊嘴角咬著牙笑道,「說到底,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便是沈姑娘巧言善辯可使白馬非馬,今日若死在亂箭之下,也只能把這些花言巧語說給閻王爺聽了。」
「便是如此,那想來也不要多時,民女也能在地府與八長公主殿下相會,到時候還是能再與您談談何為『成王敗寇』了。」
關卿伊右手扯了扯,將方才說得得意洋洋搖頭晃腦的沈純扯到自己的身後。然後她抬起頭來看了看面前已經無法再維持雲淡風輕的關卿玐,微微笑道:「沈純雛鳳初鳴,驚擾妹妹了。」
關卿玐哼道:「是臣妹嘴笨,比不得沈姑娘出身市井自然一肚子的話術。不過這般的牙尖嘴利,怕不是以後也會是個當街對罵的潑婦了。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無知的小小女子,也敢在這宮中大放厥詞了。本宮只不過是好奇,你既然對於本宮這般諷刺挖苦,倒是與本宮說說看,本宮捨棄婦人之仁有何錯處?」
關卿伊微微挑眉道:「有何錯處?難道八皇妹以為,這爭奪天下,靠的只有『霸道』而無『仁道』嗎?八皇妹不過同你那無知無能的母后一樣,手裡只有陰損的手段罷了。你讀的那點女德女戒,除了教你識字,可曾教過你聖人學說?」
關卿玐咬牙道:「大皇姐何必如此為難我?我確實未曾上過書房同兄長們學習讀書,但這不過是因為我是個女兒身,又有什麼可挑揀的?如若我生來是個男兒,自然也是可以意氣風采能文會武,不遜色兩位兄長分毫!」
「卿伊現在也是意氣風采能文會武,遠勝皇帝陛下與齊王殿下!」
關卿玐身體猛然彈起,目光銳利地射到剛剛高聲反駁的沈純,手指直直地指著她:「你一個下賤坯子能夠懂得什麼!她關卿伊本身就是個異類!她頑劣叛逆不服管教,不讓她做的事情她硬要去做!她是天底下最格格不入的女子,從來都是我們所有姐妹的笑柄!你以為她做到這些有什麼用?不僅是我們姐妹,你問問這宮中,問問這朝堂,問問這天下!誰會真心愛戴信服她?」
「我會!」沈純高聲道,「你們不過是嫉妒心作祟心癢難耐,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要把旁人拉下馬來!大家同為女子,你有什麼資格和理由附和著男人們的聲討,抨擊自己的同類壓縮自我的生存空間?」
沈純說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最後冷下嗓音:
「卿伊是逆流而上波浪而出的斗者,你不過是甘心淪為劊子手的一把刀,有什麼資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