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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軒再拜,「陛下厚愛,在下謹記在心。」眸底閃過一絲冷漠,所謂恩賞,不過是從一處牢籠搬到另一處牢籠。
目的只想讓齊軒記得,他的妻兒都掌控在天子掌心。
天子想讓他一門享受榮華富貴,那他們就能有榮華富貴,如敢中途生了二心,那他們的榮華富貴,乃至性命,可就一門上下誰都保不了。
「回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天子笑笑,這會兒終於有那麼一絲困意了。
齊軒領旨退下,他跟著宮衛長走了一陣,回頭看了一眼這座繁華宮城,他失去的一切,他會一筆一筆要回來。
也包括蕭瑾。
天濛濛地亮了起來,天邊的朝霞如鮮血似的殷紅。
秦王妃從起身後,一直心神不寧。
她恍恍惚惚地幫秦王繫上了玉帶,秦王牽住了她的手,回頭看她,柔聲問道:「阿瑾,可是有心事?」
秦王妃靜靜看他,遲疑片刻後,終是開了口,「殿下,阿纓與阿靖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王聽著,並不急著回答。
秦王妃繼續道:「阿纓本就身子不好,連楚拂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我看明白了,卻……」
「那個大夫也看明白了?」秦王若有所思地問道。
秦王妃解釋道:「她是個聰明人。」
秦王微笑,「阿瑾你這般信她,我豈會不信阿瑾?」略微一頓,秦王試探地問道,「只是……阿纓真的非子靖不嫁麼?」
秦王妃怔了怔,「殿下?」
「她若有此心,那我今日就去請旨,就在臨淮把親給成了。」秦王索性把話挑明白了。
秦王妃欲言又止。
秦王接口道:「若是阿纓與子靖還沒到那個份上,何不順其自然,讓阿纓好好地再靜養數月?」
秦王妃低眉,「我只是不想阿纓每日提心弔膽……」
秦王握住了秦王妃的手,「不是還有子靖麼?」
「她……」秦王妃失望地搖頭,倘若能靠得住,也不會讓她這般費神了。
秦王輕嘆,「他是男兒,若是婚前就保護不了阿纓,即便是成了親,又能好到哪裡去?」
秦王妃不知如何反駁秦王。
秦王再問道:「如今我只問,阿纓喜歡子靖麼?」
秦王妃再次沉默。
「如若只是喜歡,這婚事不如罷了。」秦王肅聲道,「你我就只有這一個孩子,別把太多的擔子壓在她一個人的肩上。」
這話,似乎另有深意?
秦王妃心生疑惑,隱隱覺得秦王似乎知道了很多。
「我是阿纓的父親,有些擔子我能給她扛著的。」秦王扶住秦王妃的雙肩,饒有深意地道:「就像當初一樣,阿瑾,只要你信我。」
「殿下……」秦王妃再次猶豫,不知能不能把她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訴他?
她的侄兒,其實是個姑娘。
把阿纓放在這樣一個刀山火海上,她也心疼,只是她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秦王輕笑,「不急,等阿瑾想明白了,再與我說,也不遲。」
「好。」秦王妃黯然低頭。
秦王笑容溫暖,「我喜歡你不說諾,可不喜歡阿瑾這般愁容滿面。」
秦王妃笑道:「殿下可是第一次說不喜歡。」不知怎的,秦王妃覺得今日的秦王似乎比往日的更可親些?
秦王笑道:「其實有許多不喜歡的。」
「比如?」秦王妃挑眉。
「比如,喜歡藏事。」秦王直接點明,不等秦王妃辯解,問道:「今日阿瑾可否與我去行宮後山騎馬踏青?」
「我還要去探望阿纓……」秦王妃低聲婉拒。
秦王斂了笑意,正色道:「就這一回,我可是從來沒求過你什麼。」
「這……」
「阿瑾。」
秦王妃輕輕一嘆,「諾。」
秦王嚴肅地道:「我可是說過了的,我喜歡你不說,諾。」
「好。」秦王妃點頭。
秦王終是笑了,可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
相敬如賓這些年,這餘下的光景似乎也不多了。
再不貪點屬於她與他的單獨時光,他日離開人世之時,將有多少遺憾?
「容我換身勁裝,再陪殿下去騎馬。」
「好。」
秦王看著秦王妃走到了屏風後,重新更衣。他無聲一嘆,轉過臉來,看著鏡中的自己——雙鬢已染霜,文弱如此,哪裡還是當初的他?
陌生,卻熟悉。
二十年前,若是陽清公家的長子沒有犯那些事,他如今穿的該是龍袍吧——
陽清公長子,蕭錚,二十年前也是灞陵第一公子。
他的耀眼足以比肩皇子出身的秦王與衛王,這樣優秀的灞陵第一公子,竟突然在雪夜中飲鴆自殺了。
陽清公對外說的是突染疾病,不治身亡,只留下了一個五歲的幼子,蕭子靖。
別人不知是因為什麼,可陽清公與秦王都知道是因為什麼?
蕭錚在軍中任職數年,竟貪下了數十萬兩軍餉。
究其原因,只因蕭錚與妻子生下第一個孩兒後,接連許多年,妻子不再有孕,蕭錚暗暗四處求醫,各種名貴藥材都在服用。
以他的俸祿,根本不夠。
他隱瞞了自己的病情,陽清公隻字不提,若不是天子接到了密報,這些事不知還要隱瞞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