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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拂淡淡笑笑,「由著它吧。」說著,她摸了摸鳥兒的腦袋,「這樣,它想什麼時候飛走,就能什麼時候飛走。」
燕纓的耳朵輕輕一動,眉心再次蹙起,半晌不見釋然。
這是小郡主咳血的第一日,楚拂知道這只是開始,最難捱的也就是開頭這三日,第四日開始,小郡主的咳血症狀便會一日比一日輕。
何時不再咳血,就何時斷了癮。等斷了癮後,楚拂才能專心醫治小郡主的眼疾。
不管要十天,還是要一個月,只要能斷癮,小郡主就一定可以活過十八歲的生辰。
這場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兩日,終是在楚拂來【春雨間】的第三個夜裡,悄然停歇。
幾片煙雲紗兒似的交疊掩在明月之前,融融的月色投落在【春雨間】爬滿青苔的瓦礫上,照亮了上面殘留的晶瑩水珠兒。
水珠從檐角偶爾墜落,打碎在檐下的碎石上,發出一聲輕響。
綠瀾縮回了探出檐下的手,她慨聲道:「終是可以晴幾日了。」
「噓……」紅染給她比了個手勢,順勢指了指裡面。
綠瀾吐了下舌頭,遠遠望向了小郡主的床。
秦王與秦王妃每日都會來看望燕纓,楚拂也會每日向兩人稟告小郡主的病情——從一日咳三次血,到今日只咳了一回,郡主的病情總的是往好處走。
若非必須,楚拂也不會離開燕纓一步,這兩日來,她幾乎就沒合過眼。
鶯鶯是只很乖的鳥兒,這兩日楚拂在那兒,便拿個小竹簍提著它放到邊上,它也不鬧不吵,就靜靜地陪著,偶爾歪頭看看楚拂。
楚拂靠著小郡主的床沿一動不動已經許久了,許是太過睏倦,她本想眯眼小憩片刻,不想竟睡了過去。
月光透過窗隙落了進來,與燈火的微光融在了一起,映襯到楚拂的臉上,右眼角邊上有一顆極小的紅痣。
她雙眸合著,少了平日的冷,多了三分嫻雅。
紅染壓低了腳步聲,拿了一件大氅過來,本想輕輕地給楚拂罩上。可她還沒走近楚拂,便瞧見小郡主半撐起了身子,對著空中招了招手,順勢比了個「噓」的動作。
紅染抱著大氅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小郡主摸到了紅染的手臂,順勢又摸到了紅染拿著的大氅。
她咧嘴笑了,指了指床邊的楚拂。燕纓記得,楚拂的呼吸聲就在那個方向。
紅染點頭,輕柔無比地將大氅罩在了楚拂身上。
燕纓生怕紅染罩得不好,沿著紅染的手一路摸下,摸到了大氅的衣領上,她順勢揪住了系帶,另一隻手懸空屈指,似是想要另外一側的系帶。
紅染將另一根系帶遞到了燕纓手中,燕纓順了順兩條系帶,綰了個結,正欲鬆開手,便被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手掌握住了。
「拂兒,我只是睡醒了。」燕纓連忙解釋。
楚拂側臉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她又看了一眼身側跪著的紅染,沒有想到這對主僕竟還會擔心她受涼了。
有那麼一瞬,楚拂感覺到了心暖。
她淡淡笑了笑,鬆開了手,把大氅從身上拿了下來,披到了燕纓身上,肅聲道:「這幾日最忌寒涼,就是醒了,也好生躺著。」
燕纓驀地握住了她的手,搖頭道:「萬一拂兒為了醫我病倒了,怎麼辦?」
楚拂蹙眉道:「我是醫者,我會自醫。」
「什麼病都可以自醫麼?」燕纓又問。
「……」楚拂竟不知如何答她,若真什麼病都能自醫,她也不會遠離故土來此了。
燕纓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柔聲道:「既然不能,那拂兒就聽我的……」
楚拂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病家就該聽大夫的話,好生養著。」
「那……」燕纓聽出了楚拂語氣中的涼意,她的另一隻手摸了摸,楚拂下意識地縮了縮手,避開了燕纓的手。
楚拂想縮回被她握著的手,哪知燕纓雙手交疊,握緊了她的手。
小郡主養了兩日,這力氣也回來不少。楚拂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對燕纓太兇,免得激了她,牽扯心脈血流不暢,又來一回咳血。
燕纓溫柔地笑笑,「我若聽拂兒的,拂兒可願聽我的?」
楚拂怔怔地看著燕纓無邪的眉眼,淡聲道:「郡主吩咐,民女自當遵從。」
燕纓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很快濃了起來。
此時的小郡主笑得像只小狐狸,楚拂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又涼聲加了一句,「民女只是醫者。」故意強調了「只是」二字,她知道燕纓能懂是什麼意思?
「紅染。」燕纓卻沒有對她說話。
紅染低頭,「奴婢在。」
「再拿件大氅來。」燕纓笑道。
「諾。」紅染領命退下。
楚拂蹙眉道:「郡主,民女是真不用的。」
燕纓故作認真,斂了笑意,「是我覺得一件披著涼……」她的話還沒說完,忽地轉做了另外一句,「拂兒若是不信,可以摸摸我的額頭,我覺得有些涼。」生怕楚拂不依,燕纓又道,「你是醫者,我記得,你可不能賴皮。」說完,鬆開了雙手,往前伸了伸脖子。
楚拂輕嘆一聲,右掌摸上了燕纓的額頭——雖然有些細汗,可額頭是暖的。
「一切如常。」楚拂縮回手去。
「咳咳。」燕纓忽地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