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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齊軒。」少年聽見了蕭瑾的聲音,他收好針囊,對著蕭瑾恭敬地一拜,再抬眼時,春風似的笑容漾滿了眼底。
眸光之中,沒有一絲卑躬,沒有一絲諂媚。
蕭瑾看過許多灞陵城的世家子弟眼睛,看她的時候,多少都摻雜了一些複雜情愫。可唯有眼前的這人,乾淨白皙,眸光溫潤又明淨——好似……浸潤佛法多年的佛家子弟。
想到這裡,蕭瑾忍不住笑了,她並不知這一笑在少年郎心中燙出了痕跡。
齊軒溫聲問道:「不知姑娘……」
「蕭瑾!」蕭瑾不等他問完,便乾脆地答了出來,「灞陵城獨一無二的蕭瑾!」
齊軒笑了。
蕭瑾卻有些不解,「齊公子這是?」
「好聽。」齊軒恭敬地再拜,「獨一無二,我記住了。」
灞陵城的蕭瑾只有一個,他應該聽過的,可知道她是誰後,還能這樣不驚不亂,反倒更讓蕭瑾更加好奇了。
「今日風雪甚大,病家還有許多,在下失陪了。」
「好。」
齊軒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收拾好了藥箱,提著走向了另外的一個病家。
多年後的今日,再回想起那年的風雪與瘟疫,雖然人事已非,秦王妃還是能記得那個少年郎的明淨。
獨一無二。
是她的,也是他的。
秦王妃的思緒回到了當下,她記不起這一路上秦王說了些什麼。她安靜地隨著秦王站在臨淮行宮的宮門之前,望向了步幛的盡頭。
陽清公府的榮耀,給了她恣意的年少時光,也給了她一個無法掙脫的枷鎖。
哥哥走得早,留下了蕭子靖這個最大的隱患。
血脈相連,如何能不管不顧?
經年相濡以沫,她已習慣了秦王妃這個身份,甚至偶爾也會慶幸,當年窮途末路時,老天還算待她不薄,讓她遇上了秦王燕承遠。
一個皇子肯為她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堂堂秦王事事對她千依百順,這樣的深情滾燙如烈陽,秦王妃自知不可辜負,卻得之忐忑。
不安從何而來?她一直想堪破,卻一直堪不破。
「聖駕至——」司禮太監扯著嗓子高唱一聲,天子鑾駕出現在了長街步幛的盡頭。
秦王妃與秦王率領行宮大小官員一起跪了下去,山呼道:「恭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邊天子鑾駕浩浩蕩蕩行來,整個臨淮城都陷入了沸騰的山呼萬歲聲中。
【春雨間】雖然幽靜,卻還是能隱約聽到那些萬歲聲。
綠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她只用跟在郡主身邊伺候,不然看見那樣大的場面,不知她會瑟瑟發抖成什麼樣子?
她回過頭來,瞧見楚拂將郡主扶著坐到了銅鏡邊。
咦?
今日已經梳洗過了,郡主是想重新綰個髮髻?
「綠兒,去把我的吉服抱來。」燕纓側臉對著綠瀾吩咐。
綠瀾恍然,驚道:「郡主也要去接駕麼?」
「許久不見陛下了,只怕他也是這樣想的。」燕纓轉眸望著鏡中的楚拂,笑道,「小孩子打完架,爹娘總會來瞧瞧的。」
楚拂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把簪子取下,鬆散了燕纓的髮髻,「郡主還是靜養為上。」
「我懂。」
燕纓笑著說完,回頭瞧見綠瀾還呆愣著,不悅地道:「還不去?」
綠瀾只好領命退下。
燕纓待綠瀾走遠後,她轉身握住了楚拂的手,勸慰道:「拂兒別怕,我這次一定不咳血。」聲音略微低了下去,「可咳嗽還是得裝一裝的。」
今日若是天子傳召,她是必須要去的。
她不能太好,也不能太不好。
身子太好,這【春雨間】的安寧就保不住了;身子不好,某些人的小心思就動得更多了。
「嗯。」楚拂拿了梳子起來,給燕纓梳順了頭髮,她擱下了梳子,問道,「今日郡主想要綰什麼髻?」
「跟母妃一樣的!」燕纓答得爽快。
楚拂輕笑,「郡主尚未出閣……」說完,她的笑容不禁僵住了。
燕纓看在眼底,笑在心裡,她不動聲色地說道:「拂兒給我綰一下看看,他們都說我生得很像母妃,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原來如此。
楚拂點頭,將燕纓的青絲都順在手中,綰成了秦王妃平日的高髻,她輕輕按著髻尾,望著鏡中的燕纓,「確實……很像……」
燕纓小狐狸似的眯眼笑了起來,「我突然懂了。」
「懂了?」楚拂不懂。
燕纓笑意更濃,「以前紅兒跟綠兒講的一折戲,改日我講給你聽。」
「不能今日講?」楚拂想聽。
燕纓搖頭,得意地道:「不能。」她忍下低下了頭去,「除非……」
「嗯?」
「你喚一聲,纓纓?」
楚拂強繃住嘴角的笑意,側臉看向了小竹簍上站著的鶯鶯,「鶯鶯,可是餓了?」
「喳!」鶯鶯歪頭響亮地叫了一聲。
燕纓挑眉,「拂兒,你賴皮!」
「民女有麼?」楚拂同樣挑眉,繃不住的笑意從嘴角翹起。
燕纓啞笑,悠聲道:「那折戲講的是,新婦良宵之後,對鏡綰起了婦人髮髻,對鏡望向身後的夫君……」她的眸光緩緩往上移去,羞然對上了鏡中楚拂的雙眸,「可否為我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