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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淮行宮再大,她一個江湖醫女也沒有理由在這裡藏一輩子。
「除非……」燕纓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下,搖了搖頭。
她可不想要這個「除非」。
楚拂想知道,「除非什麼?」
「你還沒醫好我,可不能半途跑了。」燕纓雙手揪住了楚拂的裙角,十指抓得緊緊的,生怕一放手,楚拂就被來尋她的家人接走了。
楚拂無聲而嘆,她醫術有限,如何能真的醫好她?
燕纓看不見楚拂眼底涌動的心疼,她輕輕一笑,驕傲地重新介紹了自己,「我可是大燕的雲安郡主,拂兒,有我在一日,便無人能欺負你!」
胡話,也是傻話。
燕纓其實活不了多久,可她有這份心,於楚拂而言,已經很是珍貴了。
「我不過是個江湖醫女。」楚拂啞然笑笑,「郡主今日言重了。」
燕纓搖了搖頭,她誠摯地道:「你跟其他江湖醫女可不一樣……」
「郡主,該歇著了。」楚拂突然有些莫名的慌亂,生怕她把「不一樣」全部數出來,她彎腰牽住了燕纓揪著她裙角的手。
燕纓任她牽著站了起來,突然湊近了楚拂,嗅了嗅,「我記得拂兒身上的藥香味兒,會一直記得。」
楚拂哪裡想到她會來這一出,肅聲提醒,「郡主!」
燕纓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只能楚拂聽清,「拂兒待我的好,我也會一直記著。」似是知道楚拂要惱了,她突然揚聲喚道,「綠兒,紅兒,扶我回床上歇息。」
明明楚拂就扶著小郡主,怎的小郡主突然又喚她們兩個伺候了?
紅染與綠瀾走近小郡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回了床上。
楚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很快地,她發現自己好像又中了小郡主的套。她本就醫不好她,也就是說,就算真有家人找上來,楚拂也不能中途扔了郡主就走。
燕纓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那隻小狐狸此時已鑽入了被下,得意地蜷起了身子,帶著一抹竊笑,悠然小憩。
與此同時,秦王妃做好點心後,親自端著來到了秀明殿外,還未踏入殿中,便聽見了裡面秦王的怒喝。
「人呢?!」
府衛跪地,駭聲回道:「回殿下,許老爺與許公子都不在府中。」
秦王倒抽了一口涼氣,怪不得王榜放出那麼多日,臨淮許氏一動不動,原來根本就不在臨淮。
秦王妃眉心微微一蹙,復又舒展開來。她笑著踏入秀明殿,將點心放在了秦王面前,親手夾了一塊起來,與此同時,她另一隻手悄悄對著滿頭冷汗的府衛揮了揮,示意他退下。
府衛得了示意,哪裡敢多留,當即抱拳對著兩人一拜,退了出去。
「哎……」秦王正欲喚住府衛,可秦王妃的點心已餵到口邊,容不得他把話說完,他只好把點心咬了一口,忍下了話。
秦王妃擱下了筷子,輕撫秦王的後背,笑道:「阿纓今日的氣色好多了,臨淮許氏喜歡避著,就讓他們避幾日吧。」
秦王知道她說的有理,可事關多年好友劉明,他只想查一個心安。
「人是跑不了的,畢竟窩就在臨淮,總歸要回來的。」秦王妃說的平靜,「殿下,可以先把王榜撤了。等阿纓好些了,我們帶阿纓出去走走,可好?」
秦王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他重重點頭,「只要楚大夫可以醫好阿纓,本王定會重重酬謝!」
秦王妃蹙眉搖頭,「我連『聞言』都送了,也不知還可以重酬她什麼了?」
「『聞言』可是你最珍愛的古琴!」秦王大驚,沒想到今日她說的謝禮竟是這個。
秦王妃輕笑道:「送其他人,或許我還捨不得,可若是送楚大夫,剛剛好。」
「哦?」秦王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讚許一個人,他頗是好奇,「阿瑾,皇后娘娘可是饞了『聞言』多年,跟你討去彈幾日你都不肯,這次怎的輕易送人了?」
究其緣由,秦王妃也不知為何,大抵只因「稱心」二字吧。
好琴配知音,稱心。楚拂治阿纓,稱心。
秦王妃莞爾搖頭,「想送便送了。」
只要她的阿纓往後的日子都能像今日這樣——能誦詩,能彈琴,能推窗遠望,也能豢養鳥兒,活得明媚又恣意。
想到高興處,秦王妃的笑意瞬間濃了起來。
秦王已經許多年沒有看見她這樣展顏而笑了,他激動地握住了秦王妃的手,將她擁入了懷中。
雖不知秦王妃為何如此歡喜,可秦王知道,從楚拂踏入秀明殿的那天開始,他最在乎的兩個女人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
也好,良醫當如是。
一個方子醫人,一個方子醫心。
想到藥方,秦王的眉頭再次擰了起來,心頭疑雲已生,若沒尋到最終的答案,是無論如何都驅不散的。
暮色漸漸將整個臨淮城籠了起來,斜陽緩緩沿著青山的山脊沒下。
餘暉透過樹隙落入【春雨間】庭中,敞開了一天的雕花小窗被綠瀾拉著合上了。
紅染將閣中的燈盞一一點亮,回頭往床上一瞧,小郡主又裹著被子坐了起來,喃喃問道:「拂兒沐浴更衣還沒回來啊?」
綠瀾快步走到床畔,柔聲勸道:「郡主,還是好好歇著吧,不然楚大夫回來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