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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婢女點頭。
許曜之已經聽見了蕭瑾的聲音,他只能恭敬地站在原地,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言。
經歷行宮一事後,許曜之比之前謹慎多了。後來劉明也算是用心醫治他了,只是楚拂那一刀剛好入肉三分之一,如今雖說保住了命根子,可他這輩子也失去了為人夫的本事。有時候他甚至在想,楚拂是不是故意這樣報復他,不要他的命,只要他成個不是閹人的閹人。
想到楚拂,他還是平靜不下來。雖說蕭瑾說過,楚拂為了救燕纓死了,可許曜之還是不甘心,倘若他能離開秦王、府,他一定要找到楚拂的下葬之處,狠狠鞭上幾鞭子,方才能解心頭之恨。
與此同時,蕭瑾溫柔地對著燕纓笑了笑,「阿纓別怕,忘記了也不打緊的,母妃會一件一件地講給阿纓聽。」說著,蕭瑾笑容更暖了幾分,她看向了一旁的劉明,「劉醫官,阿纓想不起來就算了,好好給她調養身子,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諾。」劉明聽蕭瑾這話,明擺是不在乎燕纓失憶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劉明也是個識趣的,不會在這個時候添亂。
「你們幾個,好好照顧郡主。」蕭瑾緩緩站了起來,吩咐婢女後,徑直走出了房間,來到了許曜之面前,「許公子,這邊說話吧。」
「諾。」許曜之低著頭,跟著蕭瑾一起走到了隔壁院子的空庭中。
蕭瑾沉默片刻後,終是開了口,「她……果然忘記了。」
許曜之笑道:「許氏銀針十八法最後一式,名叫牽機,中者前塵盡忘,自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蕭瑾心緒繁雜,心中愧意更濃。
許曜之趁機道:「如今郡主已醒,又前塵盡忘,王妃要在下做的,在下都已經做完了,不知……」
「你想回臨淮?」蕭瑾索性點明了許曜之的心思。
許曜之知道在蕭瑾面前是耍不了小聰明的,他重重點頭,語聲誠摯,「這一年來,我往朝商島寄了許多信,父親一直沒有回我,直到近幾日,朝商島終於來了回信。」說著,他急切地從懷中摸出了信箋,雙手呈給蕭瑾,「父親說,我當爹爹了!」
蕭瑾接過信箋,匆匆地掃了一眼,「是個女娃?」
「嗯!我唯一的女兒。」許曜之似是知道蕭瑾對這個字眼很在乎,他故意加重了這個音,「我回去後,一定不會涉足仕途,我就在臨淮規規矩矩地做個大夫,造福臨淮百姓,王妃,你就放了我吧。」
「也好。」蕭瑾微微點頭,將信箋遞還給了許曜之。
經歷那麼多,吃了這樣大的一個虧,若是還不能正心為醫,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許曜之激動地接過信箋,對著蕭瑾拱手一拜,「謝謝王妃!」
「牽機,會失效麼?」蕭瑾若有所思地問向許曜之。
許曜之神情微滯,想了想,他才道:「下針若不到位,便有可能想起來。」
「嗯?」蕭瑾緊緊盯著許曜之的眼睛,仿佛要將他看穿。
許曜之坦然看著蕭瑾,藏在袖下的手緊緊捏著衣袖,他努力讓自己的神色更鎮靜些,「在下幼承庭訓,針法練了多年,從未失手過,自然……不會下針不到位。」
蕭瑾略微放心了些,她倦然揮手,「去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諾。」許曜之再拜,可轉身還沒走幾步,便又聽見蕭瑾喚住了她。
「許曜之,上天給你個孩子,你要珍惜。」蕭瑾鄭重地送他一句話。
許曜之認真地回道:「王妃教誨,在下謹記。我已想好,給這娃兒取什麼名字了?」略微一頓,許曜之輕笑道,「若梅,我希望她像梅花一樣,冰清玉潔。」
「許若梅,是個好名字,應該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蕭瑾喃喃念了一遍,再次揮袖示意許曜之退下。
許曜之高興極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蕭瑾沉沉一嘆,她悄悄地回到了燕纓房外。
婢女們剛欲行禮,她示意婢女們不要出聲。
她靜靜地在門口,望著正在詢問婢女各種問題的燕纓,愧疚感濃烈而灼心,刺得她的心陣陣生疼。
「別怪母妃,母妃只想你活。」
這句話她哽在喉間已經許久,她不能說出口,只能一個人默默忍著。
只因,她還不了阿纓一個活生生的拂兒。
她無數次希望阿纓早點醒來,又無數次害怕阿纓醒過來。
「拂兒呢?」
這三個字一旦從燕纓口中說出,蕭瑾不知如何回答,只知道這會成為燕纓最大的一道催命符。
楚拂因為救她而離世,阿纓如何能承受這樣的真相,她又如何能獨活於世?
她賭不起阿纓的命,所以這個惡人,她只能做到底了。
世上並沒有忘情水,可世上有臨淮許氏的一門針法,這最後的一式【牽機】,銀針刺入腦後大穴,便能讓此人忘卻前塵。
這本是臨淮許氏研究出來,給一些失心瘋的病人用的。後來,這一式也用於一些痛失所愛,憶人成狂的病家。
忘記,是最殘酷的心藥,也是能保住性命的心藥。
所以蕭瑾選擇了【牽機】,她看著許曜之將銀針刺入了燕纓的後腦,然後一直等待著燕纓醒來。
她活了,她會是一個全新的生命。
十八歲的雲安郡主燕纓,不再是之前的病秧子,她可以在陽光下奔跑跳躍,可以做天下最恣意而活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