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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臨時起意駕幸臨淮,也特別帶了雲清公主與蕭子靖同行。
朝臣們都在暗暗猜測,興許是臨淮求醫的小郡主快不成了,所以天子才會故意讓雲清公主與蕭子靖突然走這般近。
酥雨隨風飄上臨淮城牆,打濕了爬在上面的綠藤,潤了半牆碧色。
城門之外,跪了一地守將與宮婢,甲衣與宮裳都已被春雨潤濕。
一名小內侍努力墊著腳尖,高擎著紙傘,給身前銀鞍白馬上的白衣勁裝姑娘遮著紛落的雨絲。
勁裝上繡著金絲飛鶴,即便是束著青絲的髮帶也鑲著滴翠的美玉。她踩在馬鐙上的白色小靴濕了一半,垂落在鞍邊的衣裳也濕了兩個衣角——細看她的眉眼,端然秀美,甚至還帶著一絲颯颯英氣。
她就是當今的雲清公主,燕繡。
雲清公主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捏著金絲馬鞭,挑眉望著臨淮城門深處的青石長街,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踏踏!踏踏!踏踏!……」馬蹄聲踏在積水的青石板上,聲音格外清脆。
蕭子靖一騎當先,身後緊跟著十三趕著的馬車,終是出現在了雲清公主的視線之中。
「拿開。」
雲清公主冷冷一喝,小內侍哪敢不聽?只是足尖踮了太久,重心一下後移,只覺雙足發麻,一時沒有站穩便一下坐了下去。
水花飛濺,手中的傘也狠狠地砸在地上,傘骨瞬間折了三根。
小內侍慌了神,忍痛跪地求道:「奴婢沒用,公主恕罪,饒奴婢一回吧!」
「本宮若是不饒呢?」雲清公主冷聲反問。
蕭子靖已翻身下馬,走到了公主馬下,牽了馬兒的轡頭,「雨下大了,還是先進城吧,公主。」
雲清公主輕笑一聲,低頭看她,一樣地濕了衣裳,一樣地失了儀容,「連夜就跑,你以為就算了?」
「請公主下馬,乘車隨臣先入行宮。」蕭子靖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對著她伸出了手去,「帳,可以容後再算。」
「也好。」雲清公主牽了她的手,翻身下馬,由蕭子靖牽著走上了十三勒停的馬車。
跪地的守將與宮婢們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都起來吧。」蕭子靖回頭對著這些人淡淡說罷,轉眸就瞧見雲清公主掀著車簾,饒有深意地看著自己。
蕭子靖的聲音沉了下去,也小了三分,「公主,都記臣的帳上。」
「有你這句話就好!」雲清公主漠然看向地上依舊跪著的人,揚聲道,「看在世子求情的份上,都起來吧,隨本宮一起入城。」
「諾。」眾人起身。
蕭子靖蹙眉輕嘆,剛欲鬆手,哪知雲清公主並沒有鬆手的意思。
「這樣不好。」蕭子靖搖頭。
雲清公主才不管那些禮數,「上還是不上?」
蕭子靖看了一眼天色,雖說是清晨,再耽誤下去,往來的百姓更多了,看見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煩。
當即不敢多想,便踏上了車廂,與雲清公主一起坐了下來。
蕭子靖匆匆吩咐,「十三,回行宮。」
「諾!」十三揚鞭,調轉了馬車,朝著臨淮行宮的方向緩緩駛去。
隨行的宮婢與內侍們牽了公主與世子的馬兒,緊跟在馬車後面,終是踏入了臨淮城。
守將們驚魂未定地相互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議論開來。
「咱們這臨淮城,要熱鬧了。」
「瞧公主這樣子,是非世子不可了。」
「噓……天心難測。」
「只可憐了小郡主,蕭世子這樣的良人,也只有拱手讓人了。」
「也不知小郡主現在的病如何了?」
「許家公子與揭榜的神秘醫女都在行宮中,想必還能撐上一段日子吧。」
「也是可憐。」
「也是命……唉……」
「聖駕將至,兄弟們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免遭殺身之禍。」
這一提醒,諸將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各自回了當值的崗上,不敢再多言一句。
從臨淮城門到行宮,還需走上一陣。
雲清公主可不是一個安分的主兒,她的小靴有意無意地蹭著蕭子靖的足尖,笑問道:「坐得這般端直,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這裡是臨淮。」
蕭子靖縮回了腳,肅聲提醒,「不是灞陵。」
「那又如何?」雲清公主忽然起身,驀地跨坐在了蕭子靖膝上,她熱情地圈住了她的頸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撩著世子的後頸,「十年前本宮就說過,本宮看中的人,是跑不掉的。」她的眸光如火,嘴角噙著一抹嫵媚笑意,「本宮有耐心繼續等,瞧瞧本宮與雲安那病秧子,誰的命更長?」
「十年前你推她下水還不夠麼?」蕭子靖漠聲問道。
雲清公主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本宮只後悔……沒給她再加一棍子……」分明是咬牙切齒,說得卻是極慢。
如若燕纓早夭,她便不用等這些年。
「倘若你再傷她,你傷她多重,我便十倍還在我身上,就像十年前一樣。」蕭子靖眸光如刀,每個字都割在雲清公主心裡,嘖嘖生疼。
雲清公主怎會忘記?
燕纓七歲時落水,險些一命嗚呼。後來,蕭世子也生了一場大病,也險些一命嗚呼。
雲清公主確實沒有想到,蕭子靖竟會為了這個表妹絕食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