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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撫摸貓背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他臉色有些蒼白,但沒說什麼。
幾日之後船入南海,氣候愈發溫暖宜人,距離飛仙島也不過幾日的路程,天氣好的時候,舉目可以望見海上的島嶼,也會遇到附近的船隻。
這是船家和葉孤城都再熟悉不過的景象,一路上的順利和長期航行的疲倦麻痹了幾乎所有人,他們甚至沒有懷疑漸漸接近的匪船。
和西洋來的海盜船不同,此處的匪船也都掛著天妃的禱旗,看去和商船仿佛。
作者有話要說:天妃:普濟天妃,媽祖,算是船家們的守護神吧。
☆、十一、鳥倦飛而知還4
冬季刮北風,從北方南下的帆船可以借風力,航行較快。兩艘盜船鼓風破浪,以一個危險的角度向他們的商船快速夾逼。三艘船的體量都不小,在海上一旦相撞,免不了要船毀人亡。商船上的舵工和阿班都發現了盜船,急忙吹起警示的號音,打出旗語。
盜船依然越來越近,商船上的夥計大聲呼叫,瘋狂地揮舞手臂,警示來船不能繼續靠近。
盜船當然不是要把商船撞毀,兩艘盜船夾住商船之後,立刻從船上拋出搭鉤,搭上了梯子,海盜們猿猴般向商船攀來。
原本海上禁止航運,不論盜船還是商船都是非法,所以船上都有武裝。
有些大海商家資雄厚,下血本裝了弗朗機炮,海盜船輕易不敢覬覦。不過這種船大多是走東洋的船隊,不從浙江下南海。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沒有時間耽擱找船,他們搭乘的這艘商船,未購火炮,因此當盜船接近的時候,商船無法直接轟擊,鳥銃的準頭又差,點火又慢,打快速移動的目標還不如弓箭。海風如此之大,弓箭的準頭也不值一提。船上的夥計只能等海盜們攀爬的時候,用刀槍鉤叉抵敵。海盜的水性一等一的好,就算被擊落水中也能立刻沿著船幫攀回船內。
畢竟大半條船都要裝貨,商船的夥計並不太多,各司其職之外,能騰出手來的更少,抵抗得捉襟見肘。
江浙出的生絲綢緞,販到暹羅呂宋還值幾個錢。販去日本當然收益更高,可惜去日本的航線為朝廷所嚴禁,目標太大,極易遇到官軍。
這條船避開了官軍嚴查的航線,但官軍疏忽的航線,海盜難免要猖獗一些。
但這條航線原本並非如此。
南海諸劍雖有分歧也有協作,各島主的船隊和武裝,可以震懾盜匪,也會招收一些走投無路的人在島上修建城堡,在船上幹活,海盜如有出路,就會棄盜從商。雖不及嘉靖年間的五峰船主,三十六島之人,皆聽其號令,各豪門也能嘯聚海島,一呼百應。
王法在海上常常失靈,不同的船隊們之間各執一詞,最初就像是中原江湖的最底層,碰撞的結果不過是強者生,弱者死。
後來白雲城成為仲裁地,船東們漸漸講起了秩序。
如果有誰拋開公平和秩序,一定要跟白雲城講強者生、弱者死的道理的話,葉孤城也會毫不吝嗇地跟他講強者生、弱者死的道理。
直白說這就是歷朝歷代忌憚的地方豪強,勢力之內極容易發展成目無王法的黑地,朝中若是雄主當朝,怕不是要被殺得人頭滾滾。但在朝廷一禁了之,盜匪肆無忌憚,倭人和西洋人也紛紛來分一杯羹的海上,有控制力的沿海豪門,在朝廷權威失靈的情況下,行商、護航、拓島,對靠海為生的人來說,也不失為一種秩序、一種道義和一種出路。
沿海民戶,將這些船東島主視為衣食父母,甚至送糧送水,送子女去入伙,也是真心實意。
所以哪怕在紫禁城,葉孤城也能毫不猶豫地對屠方說,「對我無禮,你犯的也是死罪。」——不是誰都能用這種口吻說話,白雲城主顯然習慣了這種尊位。
但他離開南海太久了。
下午西門吹雪去看船的結構、舵工的操作,葉孤城一路給他講。大船與小船不同,造型與操作都要複雜得多。
西門吹雪深知學無止境,不光是學劍。他雖然心無旁騖,但並不排斥任何獲得進益的機會。
西門吹雪勝過他人的地方在於,他一直在汲取有益的、有價值的東西,常識、技能、情感、朋友,他都可以從中獲得進益,令他超越他人,卓然於群。
他二人劍術相當,但生活的體驗各不相同,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西門吹雪欣然承認這種不同。
在西門吹雪眼下能管得住的事情上,何時用飯,何時服藥,何時臥起,西門吹雪管的很嚴,葉孤城也全盤照辦。天色漸晚,黑暗快要吞沒了晚霞的時候,他二人回到船艙,沒有看到海盜船夾逼而來的場景。
二人坐下片刻,喝了一杯白水,充當晚飯的乾糧還沒吃幾口,就聽到船板被奔走往來的人踩得隆隆動盪的聲音,接著是尖利的大呼小叫,嗷嗷的號角聲。
西門吹雪厭煩地皺起眉。他聽不明白這些喊話聲,卻知道在船上這樣喧譁跑動荒唐無禮且幼稚,就算是船艙進了水——他剛想出艙門去看,卻見葉孤城臉色微變,握劍起身。
兩船海盜遠比商船的夥計人多,從四面八方攻了上來,船上夥計顧此失彼,不一會兒連指揮退敵的船主和總管也被人圍住。
海盜里許多人拿著倭刀,剃著和月代頭差不多的奇怪頭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