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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西沉帶走最後一絲亮光,連沈燁霖都感受到風中吹來壓迫的危險氣息。而身前的蕭逍臉色大變連忙起身為賈敏護法,年僅七歲的沈燁霖明明透過蕭逍縹緲的身影看到那個怪物腋下凌厲的雙瞳正划過天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不知為什麼,當時的沈燁霖並不害怕,立在原地直直看了回去,那怪物閉眼默了一會才緩緩挪動著巨大的身子消失。
這時蕭逍才猛地吐了一口氣怪道:“怎麼連北靜王府也要來摻合一腳……”
沈燁霖沒能聽清蕭逍的自言自語,他敏銳地感受到了林府院裡的花骨朵在那怪物離去的剎那間全都吐出花蕊,四季花卉就在那一瞬間盡然全部開放,在這盈滿馥郁的香氣中似乎在雀躍地迎接誰的到來。正在這時賈敏的奶娘驚喜地言語帶著幾分哽咽聲道來:“生了!生了!是個小姐!”
那是沈燁霖初見黛玉,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在奶娘懷裡閉著眼原本皺著的小臉,見他到來時卻驀然睜開眼沖他燦爛地笑。
“林家小姐註定不是個平凡的孩子,她的出生就意味著所有苦難的到來,因我無法時時刻刻守護她,便想著讓你學幾分本事未來好保護這個小妹妹。”那晚燈火如豆蕭逍忽在他的耳畔嘆氣說道。沈燁霖正抓著小妹妹柔軟的小手,聞言忽得轉頭看向蕭逍鄭重道:“還請師父教我。”
幼時的他不知為何在聽到小妹妹命運坎坷就心痛不已,只單純地覺得自己本該要守護她一輩子的。於是便開始了早上同林如海學習詩書道理晚上同蕭逍打怪修行的日子。就算課程安排地如此緊湊沈燁霖也不忘中午帶著好玩地去看望黛玉。
轉眼便是四年光陰,沈安升職揚州知州,欲將沈燁霖接回沈府,不日便要去往揚州。沈安也是親眼見沈燁霖這幾年慢慢脫胎換骨不免笑意滿滿,直拉著老友再三拜謝。
而那廂小小的黛玉聽聞這個消息一骨碌搖搖晃晃地立起,在榻上只抱著沈燁霖的手臂紅通通的眼尾像只可憐的小白兔霎時淚眼汪汪,還未長齊牙齒的嘴裡直嘟囔著哥哥不要離開玉兒,哥哥不走。
他記得那時已是丹秋桂子飄香的時節,黛玉怎麼勸都不願意放手,只抱著沈燁霖哭得天昏地暗,他記得黛玉原是不愛哭的,也不因身旁人寵溺而嬌縱。小小的年紀就知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見黛玉著實哭得傷心賈敏正歉意地想將黛玉抱離,沈燁霖伸手拒絕。輕柔撫著黛玉好不容易養胖一丁點的後背,尚且年幼的沈燁霖從善如流安慰:“玉兒,哥哥明年再來看你好不好到時候可不許哭鼻子,要好好吃飯不能撒嬌說不喜歡吃便不吃了,要好好聽父母的話知不知道拉勾勾,若是玉兒做到了這些哥哥就早點回來看你。”
小黛玉這才放開沈燁霖,背過身子抽抽搭搭地道:“哥哥……不許……騙我。”
沈燁霖到底還是騙了黛玉,因為翻年十一歲的他到書院讀書後,時逢蘇松地區發大水,任職知州的謝安本就打算曆練沈燁霖便將他帶在身邊,一路上雖吃了不少苦,但看到抵抗洪水的堤壩重新被築好,開倉賑災時看著百姓發自內心的得到救贖的笑意,沈燁霖隨手擦了擦他那張灰土土的臉也不由笑了。
又因這洪水制止得及時善後工作又頗為寬厚,一時揚州百姓對這位新知州擁戴尤嘉,當時的聖上龍顏大悅賞賜了不少金銀器皿,又附帶著一張聖旨邀沈燁霖當已然十九的七皇子伴讀。
沈安知道這不過是皇上怕他功高蓋主所以才欲將自己的獨子名為伴讀實為軟禁。但面上不顯只拉過已然經歷過風雨的獨子到書房來細細分析朝中局勢不斷叮囑著他要好好保護自己,沈燁霖笑了笑並不把這當成一件事,只想著該是要找蕭逍學習瞬移之術的時候了。
因這聖旨下得突然,那奉旨大太監言語裡外都暗示著聖上要沈燁霖同他們一同進京。不給沈安反悔的機會,未過三日沈燁霖便踏上了去往金陵的船隻,獨留沈燁霖家人看著獨子走遠背影默默落淚。
正是這年林如海升職巡鹽御史舉家搬入揚州,轎中的黛玉捏了捏小拳頭,想著到時候定要狠狠錘那騙她的哥哥。卻不料剛到揚州,賈敏便病了,娘親雖然自她記事起便一直纏綿病榻,卻從來未曾如此來勢洶洶。
等沈燁霖聽聞師娘仙逝又是第二年開春,金陵的春天不同於姑蘇那種夾雜著杏花微雨拂面而來,而是帶著一點點深入骨髓的涼意。當晚便做發了高燒,混沌地夢見他年幼的黛玉妹妹如何在靈堂上哭得肝腸寸斷。第二天不免神情恍惚,連當初的七皇子現在的皇上都察覺到了,不免有些憂心。忽想到沈燁霖也十三歲了,不少大臣在他面前皆有結親之意,看著恍恍惚惚的沈燁霖年輕的皇上不免沉思了一會。
誰知皇上話語裡剛露了一絲,那沈燁霖已連忙跪下,直開口道:“燁霖從小便指腹為婚,還請聖上不必為燁霖操心這些,今日賈府派長女入宮還請聖上……”沈燁霖話未說完,便悄悄抬眼看年輕的帝王,見他果然沉思了一會便不在糾結他的婚事,不免暗暗鬆了口氣。
就在高燒過後的當晚沈燁霖便強行念訣瞬移到了林府,因這瞬移之術在他這個階段著實費神傷身,等到了林府已沒有任何力氣,強忍心絞痛只如死魚一般在林府屋檐上躺著大口吐氣,顫顫巍巍得伸手掀開瓦片果不其然看到了正跪在蒲團上正垂淚的黛玉。見她那顫慄的身子就如同屋外被狂風颳過的弱柳,心中只剩憐惜,柔軟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