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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知小姑娘心情煩躁也不惱,耐心勸道:“這世間之事又豈是天帝能盡知?凡事當留三分餘地,這般才能有退路,不易被人抓住話柄。”
“少拿你們那套道學的話來哄我,我打小便是這個性子有什麼便說什麼,才不管有沒有退路。再說若是人人都是如此史書便不要寫了?通篇儘是據說,大概,也許,皆用好詞好語掩蓋事實,那還寫來做甚?”黛玉也知不應當同潤玉置氣,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就是想生氣。
潤玉不爭辯,只看著獨自氣嘟嘟在生悶氣的黛玉,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髮絲道:“傻丫頭,我知你是為剛剛王府的事情而煩心,你且說說你有什麼看法?”
黛玉微怔,揉了揉帕子下意識道:“我自是不明白那個丫鬟與王府有何恩怨,至於水湘郡主…總感覺她的笑意不達內心。雖說這些我這個外人無法評判,但是我想說前來賞花的閨閣小姐都是無辜的……到底不該……”黛玉沒有說完,張了張嘴到底沒能繼續說下去。
“你瞧你,才說史書又怎麼忘了?史書上多少事例證實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沒有人會在意成功之前付出的是什麼,是鮮血還是黑暗,世人所能看到的不過是勝利者所擁有的鮮花和矚目。”潤玉垂了垂眉眼道:“我一向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無辜的,最多歸結於他們倒霉罷了。但你不一樣。”
黛玉聞言一怔,正好對上了潤玉睜開的星眸,耳邊只有他溫潤卻堅定話語,她記得他說:“唯有你讓我感受到無辜。”
雨不知何時停了,抬眼望去只見街道上闌珊的燈火里有人來有人往。春末的風顯得十分寧靜,夜幕若洗淨的墨色粗布,上面灑滿閃光的碎金,樹影婆娑,忽得煙花在窗外炸開,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竄向四周,旋即消失不見。緊之後又有一個煙花在空中綻放,正好映入潤玉星眸里打亂了三尺寒潭。
黛玉呆愣了一會撇開臉,也知他們不是在說同一個話題,便不願意說話。心中卻將他的話再念了一遍,思緒已然被攪亂。
“好了,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放心,一切有我。”潤玉看著黛玉回房的背影,想著今天這一系列事情對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黛玉到底過於驚恐了,紗窗前燭光映出的黛玉搖曳的側臉剪影亦是欲顯淒楚,潤玉罕見躊躇片刻到底不放心離開。
未過一會便見那燭光漸弱,旋即徹底熄滅。
翌日卻不見那些丫鬟婆子們談論昨日王府的怪事,不免讓人驚奇。
紫鵑自屋內給廊下的鸚鵡添水添食只見眾姐妹一齊到落霞閣來,而屋內黛玉正在焚香彈琴。耳濡目染下也知琴聲不能輕易打斷,便快步跑到姑娘們面前請安並懇求她們稍等一會。
探春聞此曲深邃高遠,風格典雅。含人世滄桑漂泊、落寞惆悵之意,正欲再聽時卻夏然而止,後唯有黛玉幽幽長嘆,探春見狀直掀開門帘走進笑道:“好一首《秋塞吟》,林姐姐好琴技。”
寶釵也隨後進入房內,柔聲道:“林妹妹到底過於幽怨了,連帶著琴聲都藏有落寞之意,你的身體向來不好,到底不該彈此悲曲。”話剛落,寶釵抬眼便見黛玉眉宇中儘是憂愁不免快步走近拉過黛玉細細詢問。
黛玉蹙眉道:“昨夜我從王府回來便覺心裡悶悶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好事快要發生了。”
寶釵正欲說一些寬慰的話,紫娟忽掀開門帘進來道:“林姑娘,老太太喊姑娘去一趟,說是有有事相商。”
黛玉倏然起身直直看著紫鵑,心中的不安擴大。
到榮禧堂方知:原就是林如海傳信到金陵,稱自己病重,欲見幼女。賈母這才儘快安排賈璉雇好船隻,待後日便啟程送黛玉回揚州。
黛玉只覺天旋地轉,還是紫鵑在旁扶好才沒落得摔倒在地的難堪下場,直一言不發斂裙告退。
潤玉見那落霞閣的燭火亮了整整一夜。
翌日,眾姐妹知後未免紛紛前來辭別。說了好些寬慰的話,平常有意疏遠的寶玉此時也在落霞閣哭成淚人,黛玉不由心軟輕聲寬慰。
最後來的人是寶釵,此時她也正滿臉悲痛,因不舍黛玉,只央著和黛玉一起就寢,晚間說了許多心裡話,姐妹倆皆是淚流不止。
寶釵道:“那潤玉仙對你是極好的,切不可因為這些世俗的規矩就將人拒之門外...”
話未說完黛玉忙出聲打斷:“寶姐姐胡說什麼呢,我可要惱了。”
“妹妹,我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我自問比誰都希望你好,但我自知無法給予你最好的,那潤玉仙我早就看出他就是因你而來,你又何必...”說罷也是悠悠長嘆,只恨自己為何沒有穿成男子,轉念一想就算自己穿成男子見了潤玉也是自慚形穢罷了,甚至會如這些時日的寶玉一般,次次被擋在落霞閣門外。
再想起近些時日因潤玉刻意提點,賈政便更加緊對寶玉功課的檢查,想著那寶玉每每至晚間放從二房出來倒頭就睡也沒了繼續來騷擾黛玉的時間,心中稍平衡了些許。
這廂黛玉自是不知道身旁的寶姐姐心思已然千迴百轉,沉思片刻方開口道:“潤玉哥哥...自是將我當作妹妹看待...寶姐姐謝謝你這段時日對我的關照……若是我不回來了,日後有空,姐姐一定要來揚州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