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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如何得知?聽你姨媽說估摸著十五娘娘便要回府省親,不然該是二月才能回府。”薛姨媽坐在炕上將茶碗放下,打量了寶釵一方方開心地說道:“我兒如今也快十五了,到時候我請你姨媽替你尋一門好親事,寶玉雖是個好的,但奈何一顆心全隨林妹妹而去,而林姑娘……”
寶釵聽後大驚,忙拉著薛姨媽問:“林妹妹如何?”
原來林家出事時,賈母曾連忙派賈璉回揚州欲將黛玉接回,估摸著至少借賈府保下敏兒這唯一的骨血,但不曾想,兩月後只有賈璉獨自返回,連紫鵑也留在林府。賈璉面對賈母只道是林妹妹不願回,只願同林府共存亡。賈母聽後當即捶胸淚流滿面,而王夫人看著跪在地上的賈璉,表情先是一陣欣慰,後聽到賈母哭泣時才掩面假意擦去了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寶釵素知王夫人不喜林妹妹,卻不曾想竟到如此地步。更令她沒想到的是,薛姨媽事後也夸林妹妹懂事沒有隨賈璉回賈府,若是一旦有牽連,賈府便是有窩藏罪犯之嫌。寶釵只是坐在小几子上靜靜聽這兩位說完,一人走到那落霞閣外,見哪裡已許久沒人打理了,特別是紫鵑一走這裡便徹底成了不詳之地。
寶釵走進見庭院的草木已然枯萎衰敗在泥濘的土地中被雨水沖刷,零落四方。寶釵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無限的悲傷蹲下身子在雨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原來,原來,自己真的什麼也做不了。
“釵兒?”薛寶釵回神見薛姨媽滿臉哀傷,心不由一陣緊縮待她聽完薛姨媽的話後,當即愣在當場。
“你林妹妹一紙將北靜王告上御前,狀紙上列舉了北靜王以權謀私污衊你林姑父的細數罪狀,一條條讀完後惟願已死已證清白,說著便於金鑾殿上吐血身亡……釵兒!釵兒?!”
薛寶釵聽後旋即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黑暗中林妹妹那似泣非泣的眼眸好似在流淚,淚水不一會便流成大江大河,幾乎淹沒了整個賈府,正要淹沒梨香院時薛寶釵猛地驚醒,倚著牆板默默垂淚,
妹妹……你可怨賈府?
你放心……賈府,很快也要盡了……
於薛寶釵夢不同,黛玉沒有流淚,只是此時正同爹爹靜靜等待那份遲來的聖旨,聽聞半月前沈燁霖便帶著那道證明爹爹清白的聖旨南下,如今該是到的時候到了。
昨夜沈安欲來看望剛剛出獄的林如海,未進門便被林如海趕了出去,甚至連茶都不願奉一杯。
就連沈燁霖拿著聖旨前來時,林如海只是垂了眼連正眼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直到林如海接下聖旨,沈燁霖才揮下侍從,撩袍跪下:“師父,是徒兒忤逆,還請師父責罰。”
林如海倚著小廝,清瘦面頰呈現病如膏肓的灰白色,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無聲命令小廝離開此地,背影像猛地失了全部力氣般頹廢不已,令見者心酸。
“師父,且……好歹讓我見見妹妹……”沈燁霖雙手拜地,年輕桀驁的聲線終於有了一絲起伏。
林如海聽後一頓,但依舊沒有任何回眸,只是慢慢離開了沈燁霖的視線。沈燁霖看著恩師消瘦的背影走遠,恍惚中回憶起幼時在林府同師父爭搶師娘糕點吃的歡樂場景,又像是想起師父孜孜不倦教導自己知識道理的場景,總之這些都破碎了,破碎在那個將師父押入大牢的那刻。
但請師父放心,我會保護好妹妹的,我一定會——
“你找我有何事?”
正當沈燁霖想要放棄時,一道天籟緩緩傳來,沈燁霖抬手掩住傾泄而來的暮光,見到了背著冬日陽光的黛玉。
沈燁霖見她穿著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踏雪行來。沈燁霖見那絲帶飄飄,襯得黛玉在白色的琉璃世界裡宛如仙子下凡,不免有些呆愣。
黛玉微微蹙眉,她原是不想來此見這個真正的幕後主使的,畢竟爹爹時日無多……她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但爹爹還是希望自己來親手斬斷這段孽緣,無法,黛玉只好款步而來。
“妹妹……”沈燁霖輕喚她,眸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愧疚:“我想……你會很難過,北靜王竟然污衊師父,我居然相信北靜王不相信師父,這是我的錯……所以我在聖上面前請求暫緩師父行刑之日,雖然不敢乞求你的原諒,但……看在我盡力挽回的份上,還請……”
黛玉耐心等他說完那些顛倒黑白的話,見他半響沒了後話,立起身子冷冷道:“哪敢讓沈大公子賠禮道歉?黛玉自問無福,還請沈大公子日後莫要再同我林府有任何交集,黛玉便是感天謝地。”
“玉兒妹妹……雖然我錯信北靜王但我都已經求皇上免去師父的死罪,這還不夠嗎?”沈燁霖也立起身,想著黛玉定是不知內情便更加大義凜然:“成大事須要有人犧牲,我相信師父能理解,為了國家的未來,就算是獻出生命又如何?”
黛玉聞言氣急反笑,拍了拍小手直直走近,將袖中的小刀直直指向沈燁霖:“沈公子還能如此大義凜然,我看不過是草菅人命的藉口罷了,拿個北靜王當藉口就以為能洗清自己的罪孽?憑什麼你們能隨意定人生死?憑什麼我林家要為你們那所謂的大義義無反顧?如今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難道還要讓我林家感激你們沒有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