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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周綺直接回絕了,轉頭看遲暮,「回去再說吧,快中午了,這地方太曬。」
遲暮自然沒什麼意見,她點點頭,跟著周綺進了客棧。上樓的時候,她往下瞥了一眼,見店小二站在樓梯口仰著頭往上看,目光追著周綺,直到她轉過拐角,才訕訕地低頭離開。
她覺得這人有趣,於是腳步略頓,又多看了幾眼。
店小二在客堂里走了幾步,迎面過來一個白衣女子,將手中的陽傘遞給他,然後微微偏頭,嘴唇翕動,應該是說了幾句話。他雙手接過那把陽傘,然後恭敬地低下頭,一一回答她的問題,說話間視線有意地往樓上瞥,似乎在對她描述周綺的行蹤。
那白衣女子氣質出眾,身姿裊娜,即使面上罩著輕紗,遲暮也一眼就認出了她。她吃了一驚,抬起頭低聲喚道:「周綺。」
周綺停在離她幾步遠的樓梯上,聞聲看向她:「怎麼了?」
遲暮示意了一下樓下客堂的方向:「謝小姐。」
周綺皺起眉,無聲無息地往下走了幾步,視線落在客堂里的白衣女子身上。客堂里的兩個人無知無覺,還在低聲交談,看起來似乎是謝臨煙在問,店小二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地回答。時近中午,客堂里人不少,鼎沸的人聲把他們談話的聲音蓋了過去,只能看見那兩人在說話,卻聽不清內容。
過了一會,周綺突然說:「那不是謝臨煙。」
「怎麼可能?」遲暮驚異萬分,「看身形和氣質,分明是一個人。」
「神態不一樣。」周綺靠在欄杆上,微微眯起眼睛,「謝臨煙很知禮數,即使對待下人也非常和善,一向把僕婢當朋友來看待,她不會有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的。」
遲暮一怔,撐著欄杆探身出去,細細觀察那個白衣女子。
周綺說得沒錯,她和店小二說話的時候,眼梢微挑,下頜抬起,眼波流轉間,透露出隱隱的輕蔑。店小二在她面前完全矮了一頭,像個被主人訓斥的奴僕,根本不敢抬頭看她。
西關城的客棧里,很難見到這樣貴氣的小姐,有不少人都盯著她看,還有些大膽的,對著她指指點點。她微微蹙眉,眼鋒冷冷一掃,那些人嚇得噤若寒蟬,趕緊低下頭去。
「……確實不像,」遲暮喃喃道,「可是,她明明生得和謝小姐一模一樣,怎麼會是兩個人?」
「謝臨煙是謝家唯一的女兒,只有兩個哥哥,沒有姐妹。」周綺平靜地陳述道,「就算她真是謝臨煙,一個本該死去的人出現在這裡,就已經足夠離奇了,有了起死回生這件事,她性情大變,也就不算太奇怪了。」
她頓了頓,又補了句:「說不定她是什麼借屍還魂、奪舍重生,像那些小說話本里寫的一樣。」
聽她語氣揶揄,遲暮蹙起眉:「這可不好笑。」
說話間,樓下的兩個人已經不再交談,白衣女子遞了些銀錢過去,店小二畢恭畢敬地接了。她又吩咐了一句什麼,然後轉過身,優雅地提起曳地的裙擺,朝樓梯的方向走來。
「走。」
周綺拉了遲暮一把,兩人幾步跨上台階,趁她上樓之前,鑽進了二樓的房間。
過了一會,輕飄飄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經過二樓的時候沒作停頓,徑直往三樓去了。
遲暮側耳聽了片刻,確認外面再無聲響,才鬆了口氣:「她應該上三樓去了。」
她想起周綺剛才說的話,忽然覺得如鯁在喉,慢吞吞地問了句:「你對謝小姐……好像很熟悉。」
她語氣有些古怪,周綺奇怪地看了她半天,說:「我以前有個朋友喜歡她,天天拉著我去謝府門口等她出來——你要是看一個人看了兩三年,你也會很熟悉她的。」
遲暮察覺到她探究的視線,連忙掩飾地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你分明沒和她打過交道,卻對她很熟悉。」
這解釋合情合理,周綺沒再留意,伸手去推門:「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出遲暮的房間,無意間一抬眼,腳步突然頓住了。
走廊上站著一個白衣女子,輕紗遮面,長裙曳地,氣度優雅出塵。她眼底有淡淡的、嘲諷般的笑意,面紗遮掩下的唇角輕輕勾起,下頜微抬,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姿態傲然跋扈。
周綺停在原地,平靜地直視她的眼睛。
僵持半晌,白衣女子抬起右手,指了指脖頸的地方,然後五指並起,從頸上平抹過去。
這一招並沒有嚇住周綺,她微微笑了一下,走近幾步:「你想說什麼?」
「你活不長了,對不對?」謝臨煙視線略低,瞥向她頸間,「這是詛咒的印記,我記得它。」
她確實不是真正的謝臨煙,謝小姐說話一向柔聲細氣,不會像現在這樣,冰冷而譏誚,一字一句都帶著目空一切的不屑與高傲。
周綺臉色驀地陰沉下來,冷冷道:「和你沒關係。」
她徑直越過謝臨煙,走到自己的房間前,抬手正要推門,背後突然有人輕聲說:「其實我們可以認識一下——我們是一類人。」
女子纖細柔白的手搭在肩上,輕軟的呼吸從耳畔拂過。周綺左手探出,抓住她的手往下一拽,然後順勢轉身,扣住她的手腕:「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見過謝臨煙,你和她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