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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2
「周綺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弄明白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渡船上,周綺整夜地沉默,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第二次見是在長安城的鴻福客棧,周綺看起來散漫得很,還不情不願地和劉仲昆頂嘴,可是一語道破她秘密的時候,眼神深邃而銳利。
她原以為周綺是個沉靜寡言的人,可是在樓梯上聽見她和張蘭芝、劉仲昆聊天,又發現她在熟人面前其實是伶牙俐齒的。
但更多的時候,周綺都冷靜得可怕。她對什麼事都很淡漠,只有涉及到過去的經歷,才有可能顯露出低沉的情緒,也只有面對解不開的謎案時,她才會稍稍提起些興致。
可她還是個年輕姑娘,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有些時候,她會展露出和平時不同的心性,就像剛才有些得意、神采飛揚的那一笑,這時她看上去才是個年輕人,才像個經歷過年少歲月的人。
遲暮怔松片刻,恍惚著嘆了口氣:「方才那店小二說的,祝家的小兒子,可能就是我師父吧。」
「家裡人死得不明不白,這事蒙塵多年,他不願意面對、不想回來,倒也是人之常情。」周綺拿起筷子,夾了塊糕點,「只是,一家人一夜之間突然暴斃,這事確實古怪。」
她夾著那塊糕點,卻沒放進嘴裡,只是端詳著它細膩的紋路,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忽然說:「他家不是住西巷口嗎,一會我們去看看。」
遲暮詫異道:「你怎麼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了?」
「這趟來西關城,遇上這麼多事,又不是每一件都有頭緒。」周綺放下筷子,慢慢地說,「昨晚上刺殺你那個小女孩,謝臨煙,還有你師父,這三件事之中,也就打聽到了一件事的線索,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她這話說得有理,遲暮也就不再提出異議。畢竟眼下,她如果想查清楚殺害師父祝明山的兇手,就只能依靠周綺的幫助。除了周綺,她再也沒見過第二個能輕鬆道破一樁兇案的人了。
兩人吃完早飯,問清了西巷口的位置,就匆匆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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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剛下過雨,天際碧藍如洗,萬里無雲,灑落的陽光沒了遮擋,更加明亮刺眼。兩人出門時,店小二看外邊太曬,殷勤地給周綺送了把傘,眼下就由她撐著,一邊罩著她自己,一邊罩著遲暮,還好傘面寬大,遮兩個人也不成問題。
西巷口離客棧不算太遠,但店小二遺憾地說,時間過去太久,那房子先前因為死過人一直空置著,後來新的官員上任,就將它拆過重建,西巷口的格局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
周綺沒太在意,時間過去這麼久,她也不覺得當年的凶宅還能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遲暮倒有幾分失落:她這趟來西關城,還是抱了點希望,希望能看看師父過去生活的地方。
兩人心情各異,一路行至西巷口,入眼就是喧鬧的攤販、採買的婦女,梳著垂髫雙髻的小孩子繞著大人到處亂跑,嬉笑打鬧。
那幾個孩子都生得可愛,讓人見了就心喜不已。遲暮不由得微微笑起來,旁邊周綺眼珠轉了轉,把傘柄塞到她手中,自己走到一個小攤位前。
遲暮連忙跟上去,傘面及時地挪到她頭頂。
這是個賣胭脂水粉的小攤位,東西雖然粗糙了些,但勝在價錢便宜,許多年輕婦人都在這攤位前挑挑揀揀,攤主是個老頭子,慈眉善目,見了客人就笑眯眯地招呼一聲,然後靠在躺椅上曬太陽。
那些買東西的婦人大多都急著回家,隨便挑選了些就走了。周綺站在攤位一角,等其他顧客走得差不多了,才慢騰騰挪到中間,將手中裝胭脂的小盒「啪」一聲扣上,湊到那老頭跟前:「爺爺,跟你打聽件事好不好?」
這一回,她又變成初出茅廬的少女,把之前對付店小二的說辭原封不動地照搬過來。老人家看她笑得很甜,不像是別有用心,撫著鬍鬚思索一番,搖頭道:「姑娘,你這趟怕是白跑了,姓祝那戶人家,二十多年前就死絕了。」
沒等周綺接話,他兀自嘆息道:「這事,我們現在都還不敢提。」
老頭直起身,指了指不遠處巷口的一戶人家:「原先祝家人就住在那附近,不過這巷口也重新建過,十多年了,他們家那房子早就不在了。」
周綺指尖擦過眼尾,抹掉一滴半真半假的眼淚,低聲說:「可是,我聽說他家為人和善,平時和人連爭執都不曾有,怎麼就被人給害了呢?」
「是啊,」那老頭一拍大腿,也是憤懣難平,「當時我孫子半夜發了高熱,兒子兒媳又不在家,要不是祝家那大兒子半夜背著他去醫館,只怕我那小孫子連命都沒了……我們等了這麼多年,這事就這麼沒消息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就連祝家那個小兒子也不曾回來看過,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說到最後幾句,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遲暮一直在旁邊聽著,見他說到師父,終於忍不住插話道:「興許是聽說了家裡噩耗,一時悲痛,才不願意回來呢?」
「回來料理家裡人的後事,這總在情理之中吧?」那老頭氣得瞪起眼來,「祝家人下葬的後事,還是我們幾個鄰居湊錢辦的!」
遲暮神色微變,一時啞口無言,只好站到一邊聽周綺繼續打聽。周綺七拐八繞地胡扯一通,終於切進正題:「爺爺,那你說,祝家出事那天晚上,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