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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是昨天那道古怪的濺水的聲音,遲暮點了點頭:「我記得,那聲音很輕,但是應該離我們不遠。」
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昨天那時候,是有人把一瓶百花蜜扔了?」
「只要扔進水裡,就再也找不到了,雖然死無對證,但也說明這人心虛。」周綺咽了一口粥,慢慢地說,「其實船上沒有人會驗毒,我也只能猜測,卻不能證明蜜漿裡面到底有沒有下藥。」
困意悉數退去,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如她一語道破謝臨煙的計策時一般,神情平淡,眼神卻冷靜而清晰。
「這麼說,你已經有所懷疑了?」遲暮試探著問,「比如說——王管家?」
「羅夫人被這兇手戕害,事關生死,這是大事,當然不可能隨便指認。」周綺不緊不慢地說,「我是不太喜歡王管家,不過也不能因為我的偏見,就隨便給他安罪名。」
☆、Chapter.22
這時,秦子軒搖著摺扇進了膳廳,一見周綺,當即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不是跟著管事他們忙到快天亮嗎?也不去休息一下?」
他顯然還沒領教過周綺對這些謎案的興致,還以為她一直在忙,於是熱心地說:「要是沒什麼事了,你回房去歇會吧,如果管事找你,我就先給你攔下來。」
「不用,」周綺把見底的瓷碗一推,拿過茶壺往杯里注水,「我不太想回去睡,先在這待一會。」
「不回也好,」秦子軒立刻改口道,「我那小廝,和你們同住一層的,說是昨天夜裡見了鬼,嚇得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才睡著。今早我都醒了,他自己倒睡得死沉。」
「見鬼?」遲暮正舀起一勺白粥,聞言動作頓了頓,勺子輕輕磕在瓷碗邊緣,「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秦子軒搖搖頭,「我住二樓,還好昨天是一夜好眠,別說見鬼了,聽都沒聽到什麼。」
周綺卻看著遲暮,揶揄道:「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你也信?」
「說是怪力亂神不可輕信,可月老廟那麼詭異的事,不也一樣解釋不清楚嗎?」遲暮溫和地笑了笑,若有所思,「不過昨天夜裡,我確實睡得不太好,還做了些奇怪的夢,不知道跟秦公子那位小廝的經歷有沒有關係。」
「我還當他只是做了噩夢被嚇糊塗了,原來這畫舫上真的鬧鬼啊?」秦子軒一雙眼睛瞪圓了,整個人往後仰去,連帶著椅子也跟著向後挪了挪,「這也太可怕了……」
他嚷了半天,見周綺不為所動,有些納悶:「周綺,這畫舫上鬧鬼啊,你不怕?」
「這有什麼好怕的,」周綺不為所動,「你要是沒做過虧心事,鬧鬼也鬧不到你身上來。」
遲暮終於忍不住了,低頭暗自發笑。她唇角剛剛揚起,又覺得有些失禮,於是將勺子舉到唇邊,掩飾地抿了一口還有些溫熱的白粥。
還好那兩個人都沒有注意,秦子軒丟下摺扇,沖周綺一拱手:「不愧是連屍首都敢看的人,你膽子真大。」
周綺垂下眼睫,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擱在瓷碗邊上的勺柄。她的位置對面就是窗,河上陽光晴朗,透過半開的窗戶照進來,在她眼底映下明亮的倒影,卻被她低垂的眼眸盡數遮去,只留下黯淡、深重的陰霾。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好像不覺得「膽子很大」這個形容是一句誇獎。
遲暮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地放下勺子,用餘光瞥向她。
但周綺已經掩去了剛才的所有情緒,她又恢復了平日那種淡漠的神情:「我膽子不大,只是見得多了,就習慣了。」
秦子軒遠沒有遲暮那麼細心,對她這種一瞬間的情緒波動毫無察覺,他摺扇敲著掌心,說:「這兇手也是大膽,要是被抓出來,羅家能放過他嗎?只是處死還算是簡單的了,就怕要動用酷刑,那可真是——」
他嘖嘖有聲,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遲暮想了想,卻不太贊同:「其實我覺得,他能安排下如此周密的計劃,那必定是個慣偷,也許這種伎倆已經用過很多次了,偷完之後就轉移給同夥,或是就此逃跑,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可這樣的人,往往不會有膽量殺人,畢竟殺人和偷東西被發現,罪責可是完全不同的。」
「這話倒也很有道理……」秦子軒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隨口喊了一聲,「周綺,你說呢?」
他等了一會,沒見周綺答話,不由得奇怪地看向她:「周綺?」
周綺沒有回答他,她一隻手還握著茶杯,眉間微蹙,目光卻渙散無焦,像是不知不覺間又開始了長久的出神。
秦子軒沒見過她這樣,伸過手來拍了拍她的肩:「周綺!」
周綺這才猛地驚醒過來,她像是被嚇了一跳,呼吸突然一滯,握著茶杯的手顫了顫,竟然將茶杯整個帶倒了。
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沿著桌面,一滴滴往下淌。
遲暮猶疑地看向她,秦子軒也愣了愣,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你怎麼了?」
周綺慌忙站起來,她有點無措,視線四下轉了一圈,才想起來要把倒下的茶杯扶起來,於是連忙把杯子扶正,擺了幾次才扶穩,指尖上沾了茶水也忘了擦拭,就這麼僵在原地。
桌沿還在往下淌水,已經在地上積了一灘,茶水一滴滴落下去,濺起極其細微的小水花。直到旁邊的婢女趕過來收拾殘局,周綺才像恍然醒悟了似的,跌坐在椅子上,說了句:「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