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艙房的門只能從裡面閂上,就在她今天出門的那段時間裡,那個和她冤家路窄的人可以很輕鬆地打聽到她的房間,然後塞進來這張紙條。
===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平靜,遲暮在房裡看了一會書就上床休息了。今天雖然沒怎麼奔波勞累,但心緒太過繁雜加上身體狀態不好,她還是有些疲憊,這一覺睡到酉時過半,直到窗外斜陽已暮,這才慢吞吞地起了床。
她到膳廳的時候,周綺和秦子軒已經在了。這兩人來得早,已經吃過一頓飯了,正坐在桌邊聊天。周綺旁邊的位置上放著一碗白粥和兩碟小菜,是特地留給她的。
秦子軒很關切地問她怎麼來得這麼晚,遲暮隨口敷衍過去,只說午睡太久忘了時間,然後坐下來拿起勺子,指尖摸到瓷碗邊沿,觸手便是一陣溫熱。
她知道這白粥應該剛上桌不久,大概是周綺卡著她平時睡醒吃飯的時間,特地吩咐廚房做的,便向周綺道了聲謝,對方轉頭看了看,淡淡地說:「快吃吧,你要是再晚來一會,應該就要涼了。」
遲暮夾了點小菜進碗裡,混著白粥攪了攪,不緊不慢地吃起了這頓清淡的晚餐。
畫舫已經航行了一天,船上的夫人小姐們在艙房裡待久了,也忍不住要出來走走。戌時剛到,一樓的船舷上就出現了幾個輕紗遮面的女人,穿著曳地的長裙,被婢女攙扶著,偶爾和身邊經過的人打聲招呼,遇見熟悉一點的,還會停下來聊上幾句,半真半假地相互恭維一番。
秦子軒最怕有人過來跟他拉扯寒暄,一邊讓小廝留意外邊的情況,一邊小心翼翼地拿摺扇遮著臉,目光卻止不住地透過膳廳半開的窗戶,巡弋在船舷上那幾位夫人身上。
他看了半天,指了指其中一位:「你看你看,那個就是羅夫人。」
周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位夫人身材高挑、氣質出眾,在十來個人當中十分惹眼。她家財萬貫,吃穿用度都奢華至極,即使只是在船上隨便走走,也是發綰玉簪,手戴銀鐲,耳邊垂下紫玉的耳璫,脖頸上還有一根的銀鏈,尾端墜著一顆光耀奪目的紅寶石。
也許這趟出門只是隨便走動,她身邊只跟了一個婢女。沒見到王管家,這倒讓周綺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羅夫人是船上其他人都要巴結的對象,她往邊上一站,馬上就有好幾個婦人爭先恐後地過來同她攀談。她心高氣傲,見這些人都是些小官吏的家眷,自然不樂意搭理,下頜微微一抬,旁邊的婢女便上來攔人,說夫人今日勞累,不太想和人說話,請她們都暫時迴避,別來打擾。
那幾位婦人都有些失落,紛紛聚到一個角落,又各自交談起來。
「周綺你看見沒,」秦子軒躲在摺扇後面,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那顆寶石,據說是從天竺運來的,是難得一見的寶貝,價值連城!」
周綺反問:「她身上有不值錢的東西嗎?」
「這顆寶石可不一樣,」秦子軒說,「聽我爹說,那是從神像手中取下來的,被神明福澤,戴著它能擋災避禍,什麼災劫都能躲掉。」
遲暮不由得停下筷子,從窗口望向羅夫人。她脖頸上那顆寶石看著就價值不菲,像是帶著一種溫和而古怪的魔力,在柔和的月光下流轉著耀眼的光華,籠罩著佩戴它的女人。
周綺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看起來沒什麼興致:「搞不好這就是天竺商人為了賣個好價錢胡編亂造的,這你也信。」
「這怎麼了?說不定是真的呢。」秦子軒從摺扇後面探出一雙眼睛,盯著羅夫人不放,「要不是不想和她們打交道,我還真想過去看看那顆寶石。」
「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東西?」周綺平淡地說,「再說了,從神像手中取下來的,就敢戴在身上,也不怕神明怪罪嗎?」
她這句話不無道理,駁得秦子軒無話可說,支吾半晌,最後還是強詞奪理:「羅夫人戴這顆寶石也有半年多了,自從她得了這寶石,羅家的境遇也越發地順利,羅大人現在很受皇上賞識呢,聽說入夏以後就要升官了,難道和這寶石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周綺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到遲暮吃完了晚餐,船舷上的人也都三三兩兩地散去了。秦子軒撇下自己的小廝,邀請她和周綺到船舷上走走,三人便離開膳廳,穿過一扇小門,走到船舷上。
夜間的運河又是另一番景象。潮水連海平,明月共潮生,廣闊無邊的運河上倒映著一輪明月,月光融在漣漪深處,隨著水波翻湧起伏,溢滿了水面,向遠處的莽莽青山延伸而去。夜色漆黑,黯淡的星光掩映在群山背後,簇擁著這片寬廣遼遠的河上天地。
秦子軒憑欄遠眺了一會,突然心潮澎湃,急匆匆地回房作詩去了。他一走,周綺和遲暮也沒什麼心情在船舷上吹風,於是也結伴回了房間。
===
遲暮洗漱過後換了一件乾淨的裡衣,照舊坐在桌邊看書,時不時停下來喝口茶水,或是起身活動一下。
她看書的時間裡,周綺也洗漱收拾好了,從桌邊的箱籠底下翻出一個做工精緻、帶著鎖的木盒。木盒裡放著一疊薛濤箋,她取了一張鋪在桌上,然後研開墨,拿起筆往紙上寫字。
她先寫了日期,然後簡短地記錄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短短几句,甚至沒將紙箋填滿。等到墨跡晾乾了,又將它收進木盒中,按著紙頭上的日期排放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