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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的夜風浩蕩穿入,掀起她披落的長髮,遲暮微微吐出一口氣,抬頭望向窗外。
河面廣闊無邊,像是要將整片夜空都收攏在側,星辰月色都倒映在蕩漾的水波上,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那枚銅錢就垂墜在身前,被她伸手撈住了,扣在手中緩緩摩挲。銅錢堅硬的邊沿抵著掌心,細密的紋路沁上了她指尖的溫度,變得微微熨熱。
也許過不了多久,她留下的唯一一點溫度也會隨風消逝,而她會變成冰冷的屍體,被埋進暗無天日的地底。
已經過去了兩年多,她還剩下多少時間?
☆、Chapter.25
遲暮一覺睡到了晌午。
因為昨夜的不愉快,她下樓去膳廳的時候留了幾分心思,先在門外張望了一下,雖然知道周綺應該會在,但看見她和秦子軒在桌邊聊天的時候,一顆心還是緊張地提了起來。
她不知道周綺目前的態度如何,如果最後那番道歉毫無作用,現在進去也只是讓氣氛平添尷尬。
但她和周綺本是同行而來,就算下了船就分道揚鑣,在畫舫上也還有這麼十餘天的路程,總不能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要是秦子軒疑心問起,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她定了定神,推開門走進膳廳。
到桌邊的時候,遲暮先停了一下,留心看周綺的反應,見她神色平靜,既沒有厭煩也沒有不滿,甚至連眸光都沒有動一下,於是稍稍鬆了口氣,拖開椅子坐下。
飯點過半,周綺和秦子軒顯然已經吃完了,桌上卻有一碗米飯、一盤清淡的小炒,碗筷整齊地擺在她平時的座位上,像是特地為她準備好的。遲暮愣了愣,遲疑著拿起筷子時,周綺突然說了句:「快吃吧,都要涼了。」
秦子軒也隨口問道:「遲姑娘今天怎麼起這麼晚?是昨夜沒睡好嗎?」
周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遲暮懸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拿起筷子,微微低下頭,好不容易才壓住唇角揚起的弧度,也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剛剛秦子軒問她話了,連忙掩飾地夾了點菜進碗裡,敷衍道:「沒什麼,就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早上就多躺了會。」
秦子軒不疑有他,點了點頭:「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平時還是多休息些比較好。」
秦子軒和周綺已經很熟絡,平時都直呼其名,說話做事也沒什麼拘謹,對遲暮卻要更生疏、也更禮貌一些。
「不勞秦公子憂心了,」遲暮對他也客氣,「在這畫舫上,平日沒什麼消遣,也很適合休養。」
她夾菜的間隙還偷偷瞥向周綺,見她面色平淡,一如既往地目光放空,便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下來。
秦子軒又轉過頭跟周綺聊天,煞有介事地顯擺他剛打聽到的消息:「我早晨和管事聊了聊,他說畫舫過幾天會靠岸一次,讓船上的人下去走走,散散心,剛好也趁這次機會,把王管家給押下去,交由當地的府衙押送回京,也免得關在船上,擾得這些夫人小姐整日都不安寧。」
「靠岸一次?停到哪?」
「這我就不清楚了,」秦子軒沉吟道,「不過長安附近,運河沿岸,大大小小的城鎮雖然也不少,但要是想押送兇手,還是要選個繁華些的大城市,小地方的官府那也靠不住啊。」
他說著說著,自己就有了主意:「如果真是這樣推選,那應該是西關城了,剛好也在運河沿岸,有個小碼頭,我從前還跟我爹去過一趟。」
遲暮突然手一抖,筷尖砸在瓷盤邊上,叮」地一聲脆響。秦子軒奇怪地看向她,周綺也微微抬眼,她連忙解釋道:「沒什麼,筷子沒拿穩而已。」
那兩人就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秦子軒說要去看看他那個被鬼嚇得臥床不起的小廝,膳廳里就只剩下遲暮和周綺兩個人。
周綺看向她,眼眸幽深:「西關城——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遲暮掩飾地低下頭,「剛才只是滑了一下而已。」
「你不是這樣的人,」周綺平淡地說,「你做事一向很穩,無緣無故的,怎麼會連個筷子都拿不住?」
遲暮沒想到她會這麼犀利地點穿這個秘密,一時間有些尷尬,斟酌著開口:「我……」
「你可以不用告訴我,」周綺打斷她,「就像昨天晚上一樣,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而我也不想對別人說。」
聽她提起昨晚那次衝突,遲暮的心又懸起來。她生怕周綺余怒未消,又一次樹立起對她的防備和敵意,於是慌忙道歉:「昨天確實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
「你已經說過一次了,不用再說第二次。」
這個反應,看起來應該是不生氣了。
遲暮暗暗鬆了口氣,這一口氣松下來,自己也覺得好笑:她以前和師父闖蕩江湖,雖然交遊不廣,深交的朋友也不多,但大人物也見過不少,其中不乏江湖名宿,德高望重,卻從沒一個人像周綺這樣,讓她要小心翼翼地去對待,細細觀察、謹慎試探,就怕有什麼地方惹得她不開心了。
她筷子頓在碗邊,琢磨道:「本就是萍水相逢,我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她的想法?」
抬眼看見周綺靠在椅背上,指尖撥弄著茶壺的壺蓋。陽光從她左側的窗邊照進來,溫柔而細緻地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眉目疏淡,自有一種引人注目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