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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金光普照,今天註定迎不來完全的光明。
金靈芝死了。那個曾經色彩鮮明,性情像火一樣的直率女子死的無聲無息,丁自明從原隨雲懷裡探出腦袋,真正看到屍體的時候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昨天女子還在發脾氣,大聲朝著讓下人幫忙找著丟失的手絹,今天卻已經浮在冰冷的河水上,雙臂展開,兩腿緊緊閉合。
像是一個自由的人躺在草坪上沐浴著陽光。
溺水死的人軀體都是浮腫的,往往泡的久了連臉上的肌肉都會鬆弛,甚至辨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她卻恰恰相反,少女安靜的躺在水面上,臉上像是塗抹了鮮艷的胭脂,表情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丁自明突然就想到了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或是吃了毒蘋果躺在水晶棺材裡的白雪公主——這或許聽上去誇張又不切實際。
場景很美麗,這個少女卻是真正死亡了,雖然她表情鮮活的和十七八歲的明艷姑娘沒有區別。
丁自明失神道,「怎麼會這樣?」
原隨雲,「靈芝不會游水,武功也沒高強到藉助浮力或是輕功水上漂。」
丁自明,「不是這樣的,我是說她看上去很鮮活,很安詳。」
原隨雲看不見,想像不出他說的是什麼表情。
丁自明,「她就像是還活的一樣,除了衣服有些沾濕,卻好像更美了。」
原隨雲眼睛還沒失明時,無爭山莊有一個丫鬟失足落下湖裡,當時天色很黑,那裡又比較偏,沒有人聽到呼救聲,她很快就淹死了,第二天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臭味。
那蒼白鬆弛的皮膚,女子伸長的舌頭,和令人作嘔的屍臭,原隨雲至今難以忘記。
「你是說她死的很美?」
手帕來回晃動兩下,算是點頭。
戚竹和阮清玉來的時候,池塘邊只站著原隨雲,丫鬟和僕役早就被他揮散,從遠處看就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池塘上還飄著一具詭異的屍體,怎麼看怎麼駭人。
戚竹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興許原隨雲已經知道了丁自明的身份。
他在考慮要不要點破這個問題。
「恩公。」
一道嬌嬌弱弱的聲音傳來。
戚竹驚愕,「你能說話?」
手帕害羞的低下頭,「也就是這兩天的事,自從進了莊子之後覺得精神恢復了很多。」
短短一個來回的對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原隨雲無意識的握住手帕,「你們認識?還是都是妖怪?」
這種感覺很不好,好像自己的什麼東西被別人奪走了,確切的說,是分享了。
他的小妖怪,就該是他一個人的。
戚竹愣了一下後,才明白他大概是誤會了。
他指著那條左搖右晃的手帕,「死於非命,命不該絕,我要幫他續命。」
幾個字簡單明了的概括的現在的狀況。
原來不是妖怪,是鬼。
原隨雲皺眉,「這樣就很好。」
一條普普通通的手絹,不會背叛,不會背離。
戚竹問丁自明,「你也這樣想?」
丁自明狂甩頭。
原隨雲把他握的更緊了。
戚竹,「如果你不想讓他徹底消失,就該尊重他的消息。」
「消失?」原隨雲重複道。
不單是他,丁自明也是瞪大了眼睛看他。
好吧,縱使別人看不見他的眼睛,但他的確是在做著驚訝中略帶驚恐的神情。
戚竹,「你很幸運,我本來以為單獨飄蕩久了,早該魂飛魄散了,沒想到你竟然存活了下來,而且狀態要比我想像中好很多。」
原隨雲,「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隨時消失。」
戚竹點頭,「確切的說,有可能在你說話的瞬間他就會無影無蹤。」
丁自明徹底愣住了。
他嬉皮笑臉慣了,但不代表他把生死看得很淡,他是那種能苟活就絕不壯烈就死的,現在有人告訴他很有可能會在天地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時之間怎麼也無法接受。甚至原本被握緊感覺不太舒服的身子傳來麻木的感覺也被忽略了。
良久,原隨雲突然放鬆了手勁,他的面色不變,內心卻是經歷了一番心裡掙扎,有一瞬間他是不想讓戚竹救丁自明的。人性本惡,當他恢復了人的軀體後會不會第一時間就逃離,與其這樣,還不如就讓他最後一段時間單單屬於自己一個人。他能感覺到手中的手絹一個角聳拉著垂在他的手指上,每當沮喪時丁自明都會這樣做,原隨雲突然就心軟了,好像心裡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賭一把。
先救活他,要是最後真的得不到,那就毀了。
戚竹看著湖中金靈芝的屍體,計上心來,「不如你先寄宿在她身上,至少要比在一條手絹上來好的多。」
丁自明驚悚,「你讓我上一個死人的身,還是一個女人?」
戚竹,「除了生辰不合,其他方面她很符合當做你寄宿的軀體,你們八字配的上,再加上她體質屬陰,適合滋養散魂,還是壽終正寢。」
丁自明,「你說她——壽終正寢?」
才十七八歲,不明不白溺死在池塘里,還是屍身不腐。你告訴我她壽終正寢,我雖然讀書少,你也不可以騙我。
戚竹,「她身上沒有怨氣,精神也完全散開了,說明確實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