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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泠弦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這樣的稱呼,似乎只有在夢裡,才能夠再聽到。
「修靈······」顏泠弦張了張口,她的心中有萬般話語,百轉千回,可是話到了唇邊,卻只是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的雙唇微張,到底只是輕輕地喘了幾口氣,其餘的話,都止於唇舌。
「阿弦,你······過的好嗎?」修靈美得有些不真實,她歪著頭,輕笑著看著顏泠弦,柔聲問道。
顏泠弦想搖頭,她想,我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在這個夢裡,我孤身一人,我失去了你三萬年。可是,她又想點頭,她想告訴修靈,其實她過的很好,修靈不必再為她擔憂。
「我捨不得你。」修靈看著她,輕嘆了一口氣。
顏泠弦握著她的手,手上的力道愈發的重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挽留修靈,可是,此刻的修靈讓她有了一種馬上就要失去她的感覺。
「睡吧。」修靈的神色複雜,她強笑著,拍了拍顏泠弦的肩膀。
為什麼要讓我睡過去呢?修靈,我不想睡······我想多看你一眼。顏泠弦想掙扎著起來,卻只能屈從於眼前的種種——她無力抗拒,無力反抗。
修沐抿著唇,低下頭,死死地盯著顏泠弦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顏泠弦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而指尖泛白,而自己的手,也被她手上的力道攥得通紅。
修沐的眼眶微紅著,她的喉頭滾動了幾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下定不了決心真正地說出來。
她的唇微微顫抖著,囁嚅了幾次,到底說不出話來。
——直到顏泠弦的口中再度開始呢喃那個陌生卻又仿佛聽過許多遍的名字時,修沐咬了咬牙,她的眼眶更紅了,她下定了決心。
於是,修沐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柔聲叫道:「阿弦。」
姐姐,這是她叫你的暱稱嗎?姐姐,你一直在想她,那······我就算這樣叫你,你也會當做是她在叫你吧?
「阿弦。」
阿弦,阿弦。
多親昵的名字,多溫柔的字眼。
修沐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緩緩落下。那淚水砸在了顏泠弦的手背上,很快便消失不見。
而顏泠弦懷中似乎有微亮的光芒在閃爍著,可是,在這樣明亮的燈光之下,沒有人注意——就連修沐都沒有注意。
修沐的神魂碎片在顏泠弦的懷裡發著光,帶著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帶著他人難以察覺的溫柔。
修沐咬著唇,糾結了許久,最終在顏泠弦的唇上印下了一吻。這個吻帶著淚水的咸澀,帶著修沐太多太多難以言說的情愫。
顏泠弦記得,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做過夢了。這麼多年,她時時刻刻的清醒著,在第二次神魔大戰之後,她成了這世間唯一的上神。她要時刻保持警惕,她要時刻警惕著魔族的捲土重來。
她醉生夢死過一段時間,她甚至拿來了天庭的美酒佳釀,可是,一醉方休不過是短暫的放縱罷了,在她清醒了之後,還是要面對空無一人的宮殿。
從前她總是嫌棄修靈的眼光太過高調,把整個住所變得金碧輝煌的樣子,「感覺一走進去就要被閃瞎了一樣」——顏泠弦記得,自己是這樣評價修靈的眼光的。
可是修靈總是吐了吐舌頭,摟著她的脖子吻了上來,她便什麼話都沒有了。
她看到了那棵梧桐樹,她想,修靈都沒有了,哪裡還會有鳳凰來呢?早就已經滅亡了的鳳凰一族,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就算父神垂憐,奇蹟發生,有鳳凰飛來,可是,她的愛人已經沒有了,她要娶的人已經沒有了,她要鳳凰來,又能做什麼呢?
——那樣的寂寥、那樣的痛苦,顏泠弦不想再經歷第二次。她寧願自己遠遠地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或者說,再也不見。
日子實在是太久了,太久了。
意識回籠,顏泠弦嘗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身子,卻感覺一片酸痛。
這樣的感覺是鮮少有的,她作為神明,很少體驗過凡人的生死病症。可是,這並不代表她不會有。
就像是······透支過度的身子。
顏泠弦嘗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卻發覺自己的手心中似乎緊緊地握著什麼東西,帶著溫熱與柔軟。她一驚,起身看去,卻是修沐雙手握著自己的手,沉沉地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
顏泠弦的心微微一顫。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她的那一場夢太真實了,仿佛自己這三萬年來的痛苦都不過是一場夢,她睜開眼睛,修靈還在笑著、叫著她「阿弦」。
顏泠弦還沒有到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時候,只是,那一聲聲的「阿弦」太過清晰,仿佛真的有人在那樣呼喚著她似的。
等等——真的——有人在呼喚她?
顏泠弦看著自己被修沐緊緊握著的手,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若是自己的夢境之中真假摻半呢?若是自己攥著的修靈的手,就是修沐的手呢?若是、若是那個叫著自己「阿弦」的人,是修沐呢?
只不過在一瞬間之內,顏泠弦便出了一身的冷汗——修沐為什麼會叫自己「阿弦」?難道她恢復記憶了?
顏泠弦的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胸口,原本在那裡的神魂碎片此刻卻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