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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再一不小心,狗尾巴草掉在地上,雙手被她捉住。
這才發現,她睜著那雙紫羅蘭的眼,正目不轉睛地仰頭看我。
她眼中有紅血絲,呼吸微重。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還以為她又會湊過來逗我。
但她沒有。
她放開了我的手,望向窗外,聲音略啞:「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就二十幾分鐘吧。」
我輕輕握住自己的手腕,那上面還有她的溫度。
心中五味陳雜。
好在之後,我們玩得很愉快。
我們在湖上划船,在在商店裡穿梭,在集市里徜徉,很快就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
很多個瞬間,都會與過去重疊——七年前,我們也坐過摩天輪和旋轉木馬,我們在集市里啃著當地的水果,觀察籠子裡的貓,手裡拿著彩色氣球。我們還遇到一群年輕的朋友,他們玩著樂器,笑著,跳著,吞雲吐霧。他們喝著一種甜酒,甜且香,喝了以後,會有種飄在雲端的感覺,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們一起跳舞。
「莉莉,你看。」麗貝卡指著集市裡的彩色帳篷。
「我們參觀過!」七年前,我們也遇到過這種神秘的帳篷。
「還記得帳篷裡面有什麼嗎?」
我想了想,感覺還真不太想得起來了:「好像……沒什麼吧?就是些奇怪的表演?」
時不時有人鑽進帳篷,帳篷門口有個抽著菸斗的胖子,外面一張GG牌,牌子上畫著奇怪的東西,看著像人,像動物,又或者說,玩偶。滑稽的音樂從裡面傳出來。
我忽然感到強烈的厭惡感:「還是別去了吧!」
「為什麼?莉莉,你在害怕?」
我感覺有些頭暈,揉了揉太陽穴,腦中卻忽然閃現一連串影像——我和麗貝卡笑著、跳著,迷迷糊糊地鑽進帳篷,陰暗的光線中,有好多、好多洋娃娃,奇怪的洋娃娃。因為有的洋娃娃沒有手,有的沒有腳,有的頭特別小,有的頭特別大,它們呆呆地看著我們,猩紅的液體從關節處流淌而出。
一陣乾嘔,我步步後退。
麗貝卡連忙扶住我:「你怎麼了?」
「頭暈……想吐……」
「我們不看了!你不想看的,我們都不看了!」
她焦急得嘴唇都白了,帶我去洗手間,又扶我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給我買來熱果汁。
終於緩了過來,我卻越發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一旦回想起那一次「私奔」,記憶就變得特別單純,簡筆畫一樣。這些簡筆畫告訴我,我們僅僅離家七天,也就到處逛了逛,沒錢了,就回家了。而此時此刻,每想一次,記憶就會變得有些不一樣。一些可怕的東西、被刻意埋藏在潛意識之下的東西,似乎在慢慢爬了出來……
「麗貝卡,七年前的那次離家出走,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好像忘記了些什麼。」我問。想了想,又說,「而且回去以後發生了什麼,也模模糊糊的……」
麗貝卡眉頭微擰,她在猶豫。她很少這樣。過了一會兒,她問:「莉莉,如果真相意味著痛苦,而無知意味著幸福,你選擇哪一邊?」
「無知得來的幸福是暫時的。真相,哪怕暫時讓人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知道了真相,人就有了選擇的自由,無論是屈服還是反叛,結果會怎樣,誰都說不準!」
她凝視著我,緩緩點點頭:「你說得沒錯。那,我就告訴你真相吧。」
她抬起左腿,緩緩拉起裙子,露出白皙緊緻的皮膚。
然後捉住我的手,摸過去。
我的臉瞬間就紅了:「呀!你做什麼!」
而手沒逃出來,馬上就碰到了她的大腿後方。
——這才發現,那裡居然有子彈的痕跡。
我的身體微微發抖,抱住腦袋,陣陣頭痛。
她嘆了一口氣,抱住我,輕聲說:「還記得那兩杯甜酒嗎……」
麗貝卡斷斷續續地講述著,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缺失的記憶漸漸重現。
我們在酒館遇到了一群搞樂器的年輕人,玩得很嗨,他們抽著□□,喝著雞尾酒。也給我們來了兩杯甜酒,加了料的甜酒。
午夜,我們跟著他們,去了遊樂場,鑽進了帳篷,頭一次看到了震撼的畸人秀。興高采烈中,根本不知道,老闆已經想好要如何將我們培養成新一代的畸人,如何為他賺錢了。理所當然,我們醒來時,已經被各種各樣的畸人綁在帳篷里了——根本就是曾經在書上讀過的恐怖故事,但是完全沒想到,真被我們遇上了。
整整三個月,我們都沒逃出去。我們裝作乖巧的樣子,積極做雜事,從不反抗。好在老闆也沒做特別過分的事。但之後,恐怖的消息傳來。再過幾天,他們準備「改造」我——把我製作成「斷臂維納斯」。還說我是上上上等貨物,已經被某老爺看上了,要高價購買。
「改造」的前一天晚上,麗貝卡帶我逃跑。被守門的侏儒發現,失敗,我被綁,麗貝卡被打得站不起來。他們還給我注射了什麼,讓我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
當天,他們把我帶到了「改造」的帳篷之中。
那裡有「成功」的作品,也有「失敗」的,面目全非的、腐爛的作品。
在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