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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光看著許葉和她爸爸僵持不下,走過去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和父親不要鬧得太僵,沒想到許之遠突然一聲呵斥:「在我面前都不三不四的拉拉扯扯,你們能不能要點臉?」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重,而且他語氣極為不耐,又是對著她說的,紀光那一瞬間覺得實在有些委屈,為什麼許老師的父親就不能好好聽她們說一句呢?
紀光沒有說話,默默放下許葉的衣角,只是許葉卻一點都看不得她這個樣子,她眉目冷定:「請你不要這樣說話,爸爸,請你尊重她,也尊重我。」
許之遠看她語氣淡淡,卻更加生氣,伸手就要給她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媽看見你這樣,她會怎麼想?」
許葉沒有退讓,紀光忙拉著她後退一步,堪堪避過了許之遠的掌風,可她容色越淡,聲音越冷:「爸爸,你這樣對我,媽媽會傷心的。」
許之遠愈發不耐:「究竟是我還是你讓你媽傷心,你心裏面應該清楚。你大學期間就和女生曖昧不清,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你媽媽生重病你都不讓她安心!」
他也不怕這話說出來戳許葉的心:「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找個好男人乖乖嫁人,別一天到晚和女人糾纏在一起,你氣死你媽還不夠,還想氣死我嗎?」
許葉有點哽咽,這就是她的父親,說出來這種話就是為了讓她難過的吧,可是她這次不想再包容他,讓他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嗎?」
許之遠那強硬的表象忽然間土崩瓦解,顫抖著聲音問她:「你胡說,你媽媽她知道什麼?明明你回來時她已經閉眼了……她跟你說什麼了?」
許葉不看他,偏過頭去冷笑一下:「我回來的比你早,只是世界上的母親大概都不忍心讓她女兒看著自己閉上眼睛,於是她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說想吃桂花糕,叫我去買。我再回來的時候,你才跌跌撞撞的從你的溫柔鄉回來,跪在床邊懺悔。
許之遠身子抖了抖,本能地忽略掉溫柔鄉那幾個字,追問許葉:「你說,你們說什麼了?你媽媽臨終有遺言,你為什麼至今都不告訴我?」
許葉轉過頭來,定定看著他:「你真的想知道嗎,你聽了不要後悔。」
「媽媽臨終前對我說,聽說了一點我在學校的事情,我哭著說那不是真的,可是她說不在意真假,不擔心我,只要我這輩子幸福平安就好。」
許之遠顯然有點不太相信,張了張嘴唇就要說話,可是許葉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感到絕望。
許葉臉上有點嘲諷神色,看著他眼睛說:「她還說,她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她知道你早看膩了她形容枯槁的病弱模樣,凡人的感情早就在時間的消磨中灰飛煙滅,所以她只當不知道,只是難道你自己沒有發現嗎?她病的越來越重,也越來越不願意和你說話。她叫我去買桂花糕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死了也不要和你合葬在一起,讓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上路。」
如此殘忍的真相,在這一瞬間揭開,許葉看著父親挺直的脊背忽然塌下去,搖搖晃晃,身姿再也沒有那麼筆直了。
自欺欺人那麼久,甚至把愛妻亡故的原因全部推到女兒身上,以此來維持一個深情的假相,日日夜夜的懷念著她,想著妻子哪一晚能入他夢來,一解相思。
可是他早該知道的,從她病重時候,就已經不再和他說話,甚至見到他時,眉間就會浮現細細褶皺。妻子去世十餘年,從未入過他的夢,想來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她再也不想見到他。
他只是走錯了一步啊,為什麼死後都不要和自己合葬了,他一直想著黃泉路上追上她,叫她下輩子等著他,他還是要娶她,可是她下輩子恐怕都早已經許給了別人,再也不要他了。
許葉看著父親一瞬間就失去了那股精氣神,跌坐到凳子上,先前那分咄咄逼人的剛強模樣早已不在,眼前不過是鬢邊早已生了華發的老人。
許葉有點心酸,別過頭去不看他,其實這件事她放在自己心底這麼多年,只是她還當他是父親,不想讓他太難過,打算讓這件事一直爛在自己心底。可是他不該逼她太緊,尤其是不該對小光那樣說話,她受不了,小光這樣年輕的女孩子又憑什麼受這份委屈?
許之遠站起來,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面,長嘆一聲:「既然你媽媽都不生氣,我還有什麼資格管你……我先走了,你好好過……你過的好,你母親才能安心,對我的怨恨大概能少一點。」
許葉不去看他有些蒼老的身影,也沒有說話叫他別走,只是自己坐下來,拿了杯子,開了先前沒來得及開的酒,一杯一杯的往胃裡灌。
紀光看著她這個樣子,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她知道許葉心裡難受,她沒辦法,只能坐下來,看著她喝,聽她說話。
許葉喝的有點多了,恍恍惚惚的,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她說,自己父親和母親其實是青梅竹馬,只是母親那時並不太想嫁他,因為她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後來陰差陽錯的還是嫁了,只是一心一意都放在女人身上,對許之遠只算得上彼此尊重。
她父親一直相信所謂君子端方的那一套,又因為長相本就文質彬彬。因此總是被稱作謙謙君子,可是他所謂君子的表象後面是他不為她母親接受的那一套價值觀,不說是古代的三從四德那一套,可是也相去不遠,他這方面還是迂腐的可以,認為女人是要依附著男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