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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貴嬪就是明月姐姐,她本名陳嫣,自幼家破人亡,流落街頭,被人販子賣入鳴玉坊。那日她捨身相救,差點喪命,皇帝便將她帶回了宮中,命太醫給她治傷,命宮娥照顧她的起居,封她為貴嬪,讓她入住依水宮。
在旁人看來,這是天大的恩賜,可明月姐姐看上去還不如在鳴玉坊時自在。這半月以來,我去見過她兩次,她穿著妃嬪的服飾,妝容精緻,看上去好生氣派,可她整個人卻看不出一點開心。她說她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還說她可能報仇無望了,我詢問細由,她卻不肯再多說。
我原想趕往依水宮,去看看明月姐姐,外頭卻報,她帶著宮娥來東宮了。
我忙叫人燒了地龍,將殿內布置得暖一些,明月姐姐傷勢剛見好,身子虛,不宜受涼。
“還是你這殿中有生氣,花草樹木都生得極好,閒著還可以逗逗貓逗逗那沙鼠,真有些羨慕你。”明月姐姐一進來便道。
我笑道:“姐姐若喜歡,跟父皇說一聲,他肯定會命人準備妥當的。”
“不。”明月姐姐搖頭,“你不懂,我同陛下,還是沒有瓜葛的好,過兩日,我便求他,讓他准許我出宮。”
“可,父皇他……會答應嗎?”明月姐姐看著柔弱,性子卻很要強,她說到必定會做到,可皇帝對她應該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經常去她宮中,聽她彈曲唱歌。
“答不答應,都得走。我找到我的父親了,我同他說了,不報仇了,我們父女相依為命,找個偏遠山林,過平常人家的日子。”明月姐姐說著便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強。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報仇雪恨一事,明月姐姐看得挺重的,也不知道她究竟發現了什麼,竟甘願放棄報仇,就此歸隱山林。不過,皇帝的妃子那麼多,她又不愛爭,離開也好。
“那,姐姐走的時候,還望告知一聲,我去送你。”我朝她笑笑。
“好。”明月姐姐點頭。
明月姐姐只在東宮待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她走時,我送她到門口,她朝我笑了一下,便轉身走了。她今日裹著雪白的兔毛大氅,看上去如此的高潔,我從沒想過她會進宮,也不懂她對皇帝是否有真感情。
二月里朝中真如李承鄞說的那般,發生了巨大動盪,高家垮了,權傾朝野的右相高於明以陷害忠良、科舉舞弊、殺害皇嗣等罪名入獄,原來十餘年前的顧陳兩家被滅門跟他有關,他還在科舉上舞弊徇私,害得無數寒門舉子夢想破滅集體自盡,而據說推倒緒娘的小廝就是他的人,上次鳴玉坊那些殺人的刺客也與他有關係……
一連幾日,宮裡隱隱約約都能聽到宮女公公們私下裡談論高家的事。我也不懂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高家,真的倒了,高於明死於獄中,株連九族。
顧家是顧淑妃的母族,我原以為大仇得報,李承鄞會很高興,但他瞧上去似乎有心事,眉頭微皺,一點也瞧不出開心來,我才想起來,滅顧家的不是高於明,而是皇帝……李承鄞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呢?高於明不過是皇帝的一個幌子,替罪羔羊,高於明一死,皇帝的所有罪名都摘了出去,他是天下之主,能一手遮天,誰敢說他是兇手呢?
我又想到了明月姐姐,顧陳兩家一脈相承,顧家是皇帝使的壞,陳家也必定是,難怪她要離開皇宮,還說她報不了仇了……
高家倒掉的第二天,顧陳兩家的冤案平反了,李承鄞卻將自己關在書房裡,關了半日,怎麼叫都不開門。最後,還是我叫人將門給砸開的。
我走進書房的時候,李承鄞坐在書案前,坐得筆直,整個人看上去很冷靜,瞧不出一點情緒動容。但我進來了,他也沒瞧我,往日裡我來找他,他都會拍拍他身邊的位置,叫我坐過去。
我湊近了些,卻見他在畫畫,那畫上的,是一溫婉的女子,應該就是他的生母顧淑妃。他已經畫了好幾張了,桌上的紙,有些亂糟糟的,地上也散落了一兩張,我彎腰將其拾起,放回桌上。
李承鄞的動作頓了頓,但沒有看向我。我站著沒動,只是在旁邊瞧著他畫他的母親。他很擅長畫畫,但這次卻畫得不順暢,不知道是手抖,還是心中不平靜,豆大的墨滴在了紙上暈開了,他也渾然不知,那墨汁完全將畫中人的五官模糊掉了,他才回了神。他將筆擱下,終於不畫了,而是站起來,走到窗台前面,背著手,望著外面,看上去孤寂又落寞。
我緩緩走過去,忍不住抬手抱上他的腰,從後頭緊緊將他抱住。
“別擔心,我沒事。”好一會兒,他才啞著聲音說。
“可你的手好冷,身上也好冷。”我輕聲道,“我給你捂捂吧,我的手暖。”我說罷就將手覆在他的手上,仿佛像摸到了一塊冰一樣,有點透心涼,真後悔沒有帶手爐進來。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了他前面,看著我說:“我不冷。”
我望著他,沒說話。這一刻,我才發覺他的眼眶很紅,裡頭蓄著各種情緒,委屈、難過、不甘、憤恨與隱忍……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童。我很少見到他這樣情緒外露,他往日裡那樣難纏難以琢磨。
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最後只是說:“我們出宮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