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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溪笑意漸漸加深了些:「你說這件事啊……不要緊的, 綿綿。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是不喜歡跟人有接觸的。是我沒有注意到。」
郁綿愣了一下,臉頰急的有些發紅:「不是……」
她有些著急的想說不是這樣的,她從來不會牴觸跟她的接觸,可是……可是她要怎麼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裴松溪安撫般的沖她笑了笑:「都說了不要緊。沒事的,一點小事,你怎麼這麼緊張。」
郁綿低下頭,沒說話。
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她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說出來,這種悶悶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她低下頭不說話的時候,裴松溪也沒有開口,只是長久的凝視著她。
那個會揪著她衣角,會爬上她大腿的小姑娘長大了……長成纖細窈窕,明亮美好的少女,一日一日的長大。她開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了一群好朋友,現在……現在有一些不會再對她訴說的心事,甚至會不再接受她的觸碰。
她難免會覺得有些失落,可又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是她想要的。
她們之間是彼此獨立的兩顆星,有著自己的星軌,她會看著她轉向無盡宇宙的深處。
裴松溪先打破這陣沉默:「好了,綿綿,我說了不要緊,我不會生你的氣。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最近學習很辛苦。」
郁綿猝然間抬起頭,秀致的眉心緊緊蹙著,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生我的氣?因為把我……當小孩嗎?」
只有對小孩,大人才會無限的容忍和退讓,因為在大人的心中,小孩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裴松溪一怔:「綿綿?」
郁綿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怎麼能用這種語氣跟裴姨說話呢。
裴姨給了她家,送她上學,給她講晚安故事……陪著她長大,她怎麼能這麼質問她呢?
她站起來,聲音很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而後很快的沖了出去。
裴松溪下意識的往外追了幾步,只是郁綿已經跑回房間,走廊上傳來砰的一聲,是她關門的聲音。
房間裡那盤切好的橙子還在等著主人的品嘗,她的目光在水果上停留了一會,才慢慢挪開。
算了,還是不過去問了。
都是少女心思總是詩,她之前沒有察覺,直到現在才發現,綿綿似乎比以前要敏感一些了,可能她的青春期到來的比同齡孩子要晚一些吧。
看來,綿綿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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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綿坐在操場的榕樹樹蔭下,罕見的有些低沉。
景知意和梁知行去跑步了,許小妍沒心沒肺的靠在她身上唱歌,沒多久就跑遠了,拿樹葉去逗地上的螞蟻,只有陶讓在旁邊,看出來她心情不好。
少年在她旁邊坐下:「你怎麼了?」
陶讓的聲音驟然響起的時候,郁綿愣了一下,她其實很少聽到陶讓開口說話,她不是話多的人,沒有許小妍話多,成天鬧騰。
「……沒事。」
陶讓的聲音清越乾淨:「可你臉上寫滿了不開心。有什麼事情,不能說的嗎?」
郁綿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怎麼說……我跟家人,最近……」
「鬧矛盾了?」
「……算吧。」
陶讓聞言笑了笑,陽光透過樹葉間隙落到他臉上,他笑容純粹:「你還有家人可以鬧矛盾。我沒有了。」
郁綿愣了一下:「你……」
陶讓點點頭:「我爸喝醉酒,前不久被車撞死了。托他的福,對方賠了一筆錢給我,夠我讀到大學畢業了。」
郁綿徹底愣住了:「你都沒有說過……梁知行知道嗎?」
「不知道。沒人知道。」
郁綿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她本來以為都是男生,陶讓遇到這種事情或許不會告訴她們,但一定會告訴梁知行,可是現在他卻說,誰都不知道。
她有點自責,好像是為了她,陶讓才把這種傷心事掛在嘴邊上說——不是有一句話這麼說的嗎,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她,你比她更慘。
她咬了下嘴唇,低聲道歉:「陶讓……對不起。」
陶讓卻不在意的搖了搖頭:「沒關係,你不用覺得我可憐,我也不會覺得我可憐。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是目標清晰,行為果斷的人,或許有過短暫的迷茫,卻早已重回堅定,是溫柔而有力量的人。
郁綿被他的話觸動,有些出神,過了好久才笑了笑:「謝謝你,我知道了。」
陶讓垂下眼眸,有些看不清情緒:「是和你那個裴姨吵架了嗎?」
「不是吵架……就是有點彆扭。」
「她……看起來對你很好。」
郁綿用力點頭,想到她下意識的笑:「很好。很好。」
陶讓淡淡的挪開目光,聽她一連氣說了兩個『很好』,看來是真的非常好。
大概是過早的見識到了人世百態,少年有種異乎尋常的洞察力和敏銳度,但他只溫和的微笑:「不要跟親近的人生氣,這樣彼此都難受。」
郁綿嗯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校服褲子上的塵土:「我去找小妍啦!」
陶讓點點頭:「好。」
他凝視著她踏入盛夏的陽光中,背影又有了平常陽光快樂的樣子,少年緩緩牽起唇角,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