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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往裡走了,那輛車還是始終跟著她,偶爾按一下喇叭,直到她完全停下腳步,站定了。
車門終於開了,先下車的是一個頭髮後梳的青年男人,他繞行至另一邊開門,從車裡踩下來一雙踩著銀色高跟鞋的腳,隨後主人才緩緩踏出車廂,終於露面。
她穿著一套淺紫色的優雅套裙,黑色皮質手套,目光落到郁綿身上時唇角緩緩勾起,才摘下那副黑色墨鏡,露出一張優雅知性的臉龐,隱約可見歲月痕跡,氣質高雅,從容大氣。
那一瞬,郁綿愣住了,她看著這個陌生女人朝她走來,熟悉感卻一寸一寸湧上來。
直到來人走到她面前,面含微笑的站定,她才輕聲問:「請問,你認識我嗎?」
陌生女人點點頭:「我來找你。現在有空跟我說話嗎?」
郁綿低下頭,認真的想了想:「按照常理來說,我不應該跟一個陌生人走。但是,我想我見過你。」
「你竟然還記得,」陌生人忍不住笑了下,目光中有些恍惚和惆悵,笑意溫柔的看著她:「你跟著父母離開家的時候,才那么小,還能記得嗎?」
郁綿的語氣十分篤定:「你認識我。」
「是的。所以,你願意跟我談一談嗎?」
郁綿偏過頭,看了看天際遲遲未落的夕陽,晚霞綿延千里,像極了她到裴家的第一天。
錯落的時光似乎開始倒流。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水:「當然。」
第62章 62
郁綿回到家, 天都黑了。
溫暖乾燥的春夜。客廳里燈光大開,白熾燈光芒亮的刺眼,偶爾會有小蟲子砰的一聲撞上去, 很快又落到地板上,嗡嗡作響。
裴松溪站在窗邊,通著電話, 聽到聲音把手機往裡扣了扣, 低聲說了兩句話, 很快就把電話掛斷了。
她看了看時間,語氣清和:「綿綿,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郁綿朝她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清靜甜美:「放學後跟同學討論作業了,在外面吃過飯回來的,就晚了一點。」
裴松溪凝視著她,似乎要從她平靜的神情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是郁綿的情緒很平穩,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跟平時一模一樣。
——如果她剛才沒有知道郁安清來找過她的話。
郁綿往裡走:「好晚了,我作業還沒寫完,先回房間學習啦。」
裴松溪緩緩點頭:「好。」
回到房間,郁綿坐在窗邊發呆。
她想起傍晚,在街角咖啡館裡發生的一場談話。
那個陌生女人介紹自己:「我叫郁安清,是你的姑姑。」
「你父親當年跟家裡鬧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矛盾, 帶著你母親和你離開, 後來卻意外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當時現場發生了二次爆炸, 警方找到他們的屍體,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小孩屍體。你爺爺歲數大了,當場暈厥過去。」
「你才六歲,幾乎不可能生還……後來要做DNA鑑定,檢測結果顯示那就是你。可是你爺爺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那是你,堅信你還活著,找了你很多年。」
「小綿,你是我們郁家的孩子,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他們很想你,如果可以出門,他們現在也會在這裡。」
郁綿冷靜的聽她說完。
很奇怪,故事曲折複雜,而她似乎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平靜的問她:「那現在呢,現在怎麼會突然找到我?」
郁安清低頭笑了笑:「其實不該我來找你的。裴林茂找到你小叔叔,想把你交給他。不巧的是,你小叔叔身邊有我的人,我搶先一步,見到你了。」
「小叔叔是……我爸爸的弟弟?」
「嗯,現在家裡的公司是他主管。」
事件輪廓已經成型,細節部分尚且缺失,卻更耐人尋味。
譬如裴林茂和她小叔叔,到底是什麼關係;又譬如當年那場車禍,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她輕聲說:「我知道了。」
郁安清對她的回答有些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聽說,你是跟在裴林茂妹妹身邊長大的?」
郁綿垂下眼睫,輕輕點頭:「嗯。她對我很好。」
「哦……」郁安清的語氣有幾分複雜,「這樣嗎。」
郁綿站起來,拿起書包:「時間不早了,謝謝您今天過來見我。我要回家了。」
郁安清有些始料不及,在後面叫住她:「小綿,你想回家的話,為什麼不回你自己的家?」
郁綿沖她笑了笑:「我回的就是我的家。」
門牌上寫著『裴松溪和綿綿的家』,掛了那麼多年,那就是她的家。
她後來對著門牌拍過一張照片,偷偷的貼在桌上,平時拿書本遮住了,可是她每晚睡前都要看上一次的。
夜色漸漸深了,窗外也靜悄悄的。
一彎下弦月掛在天空上,被雲朵遮蓋掉大半,只落了一小半出來。
郁綿看著月亮發呆,她知道裴姨知道這件事了,但是她還不想直接面對這件事。
她根本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平靜。
小的時候,她不是沒有幻想過,有朝一日家人會出現在她面前,哭著說不該把她弄丟了,要接她回家——她以前做過很多很多次夢,夢裡都是這種場景,醒來之後她只覺得深深的失落,但從未告訴過別人,尤其是裴松溪,她不想讓裴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