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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暢一手捂著衣襟,一手握拳抵在唇上,微微側身隱在稍暗處。她似乎沒有察覺旁人目光言語,也不在乎當下情形,只顧低頭忍著咳嗽。
喬玥面對這場面便知事情不簡單,因此看到親爹也沒回話。只等喬尚書走到近前了,便緊緊抓住了她爹的一片衣袖,仿佛當真受驚過度,暫時說不出話來了。
喬尚書也不知有沒有看出喬玥是裝的,總之那一臉的心疼不似作假。他忙著安撫了女兒兩句,又抬頭去問旁側宮人道:「到底怎麼回事,臨華殿那邊的飲宴不是還沒結束嗎?」
臨華殿是皇后主持的宮宴,宴請的便是外命婦與一乾女眷。宴會流程與承德殿的宮宴差不多,都是飲宴過後來御花園賞月遊玩。只不過今歲皇帝將出門的時間提前了,因此臨華殿中的飲宴此時還沒結束,按理來說是不該有女眷早早來到御花園的。還碰巧落了水。
陌生的宮人一臉茫然:「這,這奴婢不知。奴婢不是今夜臨華殿伺候的宮人,只是聽到這邊有人呼救才趕過來的,來時小姐就已經落水了。」
喬尚書其實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來,心裡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可見到這般場面,還是忍不住心頭有些窩火。只是整理到底是皇宮,宮人是輪不到他來盤問的,方才那般已經算是有些逾矩了。這會兒便只好忍氣吞聲,一張臉在燈火映照下明明滅滅,卻是難看得緊。
皇帝看到喬尚書的臉色,心中頓時生出了兩分滿意來,又瞥了眼一旁站著的季暢,便出聲問道:「世子又是怎麼回事,之前朕見你是跟在後面的,這會兒怎的又跑來前面來了?」
季暢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旁邊宮人是怎麼想的,喬玥上岸便有人給她披了斗篷裹著,她就沒人理沒人問的,只有自己的外衫勉強穿上擋風。這會兒她渾身都還在往下滴水,一張臉更是白得厲害:「回陛下,臣是看花時耽擱走散了,之後許是走錯了路。」
漢王此時看不下去了,逕自脫了外袍走過去,披在了季暢身上。
他生得高大,衣裳披在季暢身上自然是大了一截。漢王走近季暢給她披衣時就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當下這般場面,他也來不及深想。只是之後看到季暢披著他衣裳的模樣時,又忍不住覺得她太過羸弱,明明已經十八的年紀了,身材看上去還沒十五六的兒郎硬朗。
季暢披著漢王的外袍,夜風帶來的涼意終於被阻了兩分,隱約還能感覺到漢王殘留的體溫。不過比起這些,這一件衣裳帶給她更多的還是安全感,因為有了遮擋便也有了掩飾。
兩人的互動落在皇帝眼裡,他看向漢王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而跟在皇帝身邊的秦王和楚王看向漢王的目光卻帶上了兩分嘲諷——誰都知道武安侯府不參與奪嫡,也都知道如今的武安侯府是皇帝的眼中釘,漢王偏偏如此行事,都不知該說他坦蕩,還是說他蠢了!
漢王垂著頭也沒說什麼,只給季暢披了件衣裳便又退下去了。
好在皇帝今日的注意力並不放在漢王身上,因此也沒有找茬斥責,甚至漢王的舉動還讓皇帝對他放心了兩分。畢竟一個心懷坦蕩的兒子,總比一個心思叵測的兒子來得讓人放心。
言歸正傳,拋開漢王贈衣的小插曲,皇帝繼續問道:「那世子可看到喬氏如何落水的?」
季暢緊了緊身上的衣袍,墨黑的髮絲還在往下淌水,她倒也不在意,輕咳兩聲後啞著聲音道:「不曾,我也是行至附近,恰巧聽見喬小姐呼救,這才趕過來的。」
她沒說來時呼救叫不來人,因為說了也沒用,畢竟眾人來時看到的是滿池塘救人的宮人。
果不其然,眾人聽到她的話後神情都有兩分微妙。尤其是之前回答喬尚書那宮人似乎怕擔罪責,急匆匆說了一句:「我等聽到呼救便趕來,已是很快了,不想世子跳水跳得更快!」
這話一出,喬尚書立刻看向了季暢,目光中不僅沒有感激,相反滿是憤憤——落水相救,便是有了肌膚之親,如當日許常青與趙書萱一般,最終還是湊成了一對。要說季暢身體又不好,跳水救人這種事不該她做的,她卻偏比宮人們來得更快,也難免讓人疑心。
這樣想的顯然不止是喬尚書一個人,一時間眾人目光齊齊落在季暢身上,有探究,有懷疑,更不乏看好戲的。各式各樣的目光刺激著少年人,直將季暢那張蒼白的臉都看得漲紅了,最後惱怒的說了句:「見人落水,我救人難道還救錯了?!」
她身體本就不好,在水中泡了半晌救人,上岸後又吹了一陣冷風,這會兒許是受涼了,連聲音都沙啞起來。可說話時語氣卻是冰冷倔強,也只有皇帝看到她眼中隱約透出幾分委屈來。
沒有人接這個話,眾人許是先入為主,也許是有些訕訕,總歸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皇帝又往喬尚書那兒看了一眼,只見他護著女兒想要離開,並沒有聽季暢解釋的意思。再看喬玥到現在也沒說什麼,猜她許是受驚過度,也沒留意到落水後的動靜。而且小姑娘驚嚇之後也顧不上其他,只躲在父親身後,恰在此時說了句:「阿爹,我想回家!」
喬尚書寵女兒也是出了名的,聽到喬玥的話後當即就向皇帝告退。
皇帝也樂得省去對質環節,給了季暢解釋的機會,揮揮手就放行了。
只喬尚書領著女兒離開時,人群中又不知誰小聲說了一句:「喬小姐倒是可憐,就是今日這事太過湊巧,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