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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暢進宮的次數不多,平日裡也是深居簡出,整個京城認識她的人都寥寥無幾。眼下一個宮門值守的禁軍竟然認出了她,這讓季暢不僅詫異,心中更是隱隱生出了戒備。只是戒備歸戒備,她一面握緊了手中長劍,一面還是點頭承認了:「是我。」說完還拿出隨身印鑑給對方看。
禁軍仔細查看了她的印鑑,就跟平日裡官員入宮一樣,驗看無誤才道:「世子若要入宮便進去吧,不過您也知今晚不太平,所以要進宮也只能您一人。」
黑夜裡的聲音總能傳出老遠,禁軍的聲音雖然不大,可隔著幾步遠的常清和常明卻都聽見了。兩人心中一緊,顯然不放心讓季暢獨自犯險,當即上前喊道:「世子……」
季暢卻抬手制止了兩人,想了想竟點頭應下了,又與二人道:「我入宮無事,會使人出來傳信的。」
常清和常明還是不放心她,可季暢說完這一句後便已經邁步。幾個禁軍側身將她讓進了宮門,甚至都沒有收走她手中握著的長劍,可常清和常明要追,卻對上了禁軍們抽出的長刀。
季暢是個果決的人,她明白自己如今並沒有什麼退路。她蹚這渾水是不得已,獨自進宮也是不得已,因為武安侯府無路可退,也因為宮門外的驍騎營並非受她掌控。而既然沒有退路,她便不妨走得更從容些,更何況眼下這局面或許並不如她擔心的那般糟糕。
事實也果然如此。當季暢在福安殿外瞧見滿地鮮血時,她的呼吸都緊了,可當她看到新帝好端端負手站在殿門外時,緊繃了半夜的神經卻又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不算什麼,兩人隔著滿地血泊,甚至能夠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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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殿另一處沒被波及的偏殿裡,季暢和新帝相對而坐,後者提著茶壺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給了季暢:「怎麼樣,今晚可是嚇到了?」
季暢的長劍還放在手邊,聞言嘆口氣:「是啊,嚇到了,這變故來得太突然。」
兩人一見面便將今晚發生的事大致做了個交流,尤其季暢還說了太子府走水的事,結果新帝眼皮都沒抬一下,顯然是早有所料也早有準備的。倒是她確確實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也不知自己走後侯府那邊如何了,那三百甲士已足夠拿下她府中那些老兵。
不過季暢對此也沒埋怨什麼,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就算她府中那些人全都戰死了,她也不能對新帝露出半分怨懟來。只是摩挲了下茶盞,她還是問了一句:「陛下知道今晚會出事?」
新帝抬眸看了她一眼,倒也不瞞他:「我不知,不過是些許猜測罷了。」
先帝駕崩前是當著群臣傳位的,再加上本就是太子繼位,新帝這皇位得的光明正大。再加上靈前三日都很太平,諸王也沒誰鬧著不服,眾人便都以為這一場皇權過度必是平穩。可秦少監一開始就提醒了新帝異常,之後城門那邊又傳來消息,道是這兩日入城之人有些不妥。
做皇帝的人最是警醒多疑,哪怕是剛登上皇位的新帝也是一般,於是當下便生出了戒心。但燕王一直以來隱藏得太好,新帝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個什麼,最後也只能演一出請君入甕了。
季暢聽完他解釋,長長吐出口氣:「看來還是咱們行事不慎,讓人發現了端倪。」
這話說的不是別的,正是侯府暗中投靠了漢王一事——武安侯府歷來不涉黨爭,也不參與奪嫡,因此哪怕漢王曾往北疆與季暢有舊,兩人走得近些也沒人會多想。可燕王既然先在傳旨時動過手腳,後來又派甲士闖府,顯然便是猜出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不算大事,既然站了隊遲早都要被人發現,可季暢卻沒想過會這麼快就被人看穿。至少在她看來,先瞞個三五年讓漢王積累實力,之後才是武安侯府表明立場的時候。
新帝聞言倒是不以為意,事實上在他聽到燕王謀劃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季暢是怎麼暴露的了——這怪不得季暢也怪不得他,實在是燕王為了皇位將一切都盯得太緊了。漢王驟然參與奪嫡,甚至迅速嶄露頭角,自然不會被他忽略,趁著時日還短算算日子,也就不難推斷出漢王的轉變是在季暢歸京之後。
兩人喝著熱茶,說著閒話,待一盞茶飲盡也將今夜之事說得差不多了。
季暢很有分寸,不該問的事並不多問,甚至對於新帝的隱瞞試探也並不多說什麼,
是的,試探。
從侯府被圍攻,到驍騎營借兵,再到宮門口讓她隻身入宮,都是新帝的試探。侯府出事後,新帝試的是她會不會逃,驍騎營試的是她在京中的影響力,宮門口試的是她的野心與膽識。
好在結果大概算是不錯,她沒有逃走,也沒有背叛。雖說在驍騎營能借到兵這一點讓新帝有些介懷,可細想下來也不覺得意外。畢竟季暢身後的武安侯府也傳承了數代,別看如今一直鎮守邊關,可與朝中武將卻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驍騎營看到太子府失火後肯借她兵馬也不奇怪。
兩人喝完了茶,季暢的心情也穩定下來了,瞥一眼還放在手邊的長劍,便問道:「陛下這裡既然無事,那不知我可否告退出宮?我那侯府如今還不知什麼模樣呢。」
新帝卻沒答應,他自顧自又給自己添了杯茶,又拿著茶杯把玩了一會兒,忽然道:「阿暢,你可知先帝駕崩前與我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