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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暢聞言沒說什麼,而就在秦少監走神想些有的沒的這當口,殿中卻走出個人來。季暢一見來人便對秦少監道:「不用進去了,殿下出來了。」
秦少監回神,忙抬頭去看,果然便見一身紅袍的太子走出了大殿。
太子神色不怎麼好,臉上帶著些疲憊與憔悴,但面對群臣他仍舊打起了精神,高聲說道:「父皇安好,各位大人不必擔心。如今時候不早,孤已命人備好了晚膳,諸位稍後便用些膳食吧。」
顯然,太子出來是安撫人心的,可他既然沒讓眾人回去,顯然皇帝的狀況也算不上好。
吩咐完這一句,眾人心中便有了計較,各自謝恩。也有人想上前問問詳情,可站在殿外的朝臣顯然品級都算不上高,與太子關係好的更沒幾個,便不好上前。
季暢倒是可以上去問問,可想到這是最後時刻,也不願節外生枝,到底沒近前去。
倒是秦少監沒什麼顧忌,與季暢打過招呼後,便逕自往前尋太子去了。兩人簡單說了幾句,秦少監也將季暢今日的遭遇與太子通過了氣,兩人還往季暢這邊看了一眼。
秦少監說完低聲問太子道:「殿下,這事透著蹊蹺,您說會是誰在此時還針對武安侯府?」
之前是誰針對武安侯府幾乎不言而喻,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皇帝的小心眼?秦少監此時這般說,其實也隱有所指,畢竟皇帝雖然召集了群臣,可眼下看著卻不像是要立刻咽氣的模樣。
太子自然聽出來了,臉龐微微一偏,望向身後殿宇,旋即又搖頭道:「是誰也不會是父皇了。他沒時間布置這些,如今想必也沒心思再計較這個。」
皇帝前日就陷入昏迷了,之後太子便一直守在病床邊,直到他今日醒來召見群臣,壓根就沒吩咐人去做其他事。至於武安侯府,皇帝之前雖是針對,可也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真到了彌留之際誰還能記掛那點小恩小怨?皇帝身邊的張召也不像多事的模樣,更不會越俎代庖。
秦少監聽太子這般說,倒也信了,只是一雙眉頭卻皺得更緊:「既然不是陛下,那誰還會如此針對武安侯府?不知殿下有沒有想過,對方真正要針對的,或許並不是侯府……」
太子聞言面色微凝,想了想應承句:「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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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底還是死了,半夜裡咽的氣,臨死前便將皇位傳給了太子,又與重臣託孤。私下裡他還交代了太子幾句,至於說的是什麼,旁人便都不知道了。
半夜裡,京城便響起了喪鐘,同時全城戒嚴。
喬玥睡到半夜便被那鐘聲驚醒了,讓守夜的麥冬出去一看,方知這京中發生了改天換地的大事。不過話又說回來,皇帝換不換人對於她這樣的閨閣女子來說,干係其實也不大。甚至算算日子,國喪百日,都礙不著她六月里的婚事,便更不必上心了。
於是折騰一番,便又睡下了,倒是一副心大模樣。可身為閨閣女兒的她能事不關己的安然入眠,今夜卻又有太多人不能安眠,太多人生熬了整夜。
翌日百官與命婦便開始在宮中哭靈。先排班哭個三天,第四日起才能出宮去衙署辦公齋宿,同時每日還要入宮哭靈一回。直至第二十七日軍民除喪服,這喪事才算完成大半,之後還得另算時日,送天子梓宮入皇陵。整套流程下來少說月余,多則數月,甚至最長皇帝停靈數年的都有。
總而言之,為皇帝治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至於新帝的登基大典更是得在二十七日後。
不過登基大典歸登基大典,然國不可一日無君,靈前即位的皇帝不在少數。太子則更幸運些,皇帝臨終前已是將皇位傳給他了,於是連靈前的三請三讓都省了。
換句話說,如今的太子已是新君。只是守在靈前的他面上卻看不出半分喜色來,那通紅的眼眶,悲戚的神色,也不知其中幾分真心,幾分做戲……
一如這滿殿痛哭的群臣,也不知有幾個真心為皇帝的駕崩哭泣,又有多少是在心中暗自竊喜。
季暢之前被宣召入宮,如今自然也躲不過哭靈。她跪在一群勳爵之中,心中雖算不上多少竊喜,可也絕不會為皇帝的駕崩而傷心痛哭——勉強擠出幾滴眼淚,做不到身邊人張嘴乾嚎的作態,她只得垂下頭掩飾,卻不想一眼瞥見旁邊跪著那人從袖中掏出塊明顯有問題的帕子。
哭靈光乾嚎是不行的,哭不下去怎麼辦?用浸過姜水的帕子往眼睛邊一抹,立刻就能辣哭了。
季暢自然也是聽說過這些的,卻沒想到皇帝駕崩來得如此突然,這些人竟也做好了這般準備。她太過詫異以至於多看了兩眼,然後旁邊的人就發現了。
與季暢跪在一處的也不知是哪家世子,看上去比她還年幼幾分。少年人臉皮薄,注意到季暢的注視後當即就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不安。想了想便偷偷塞了張帕子過去,壓低聲音說道:「我,我送你一張,你別與人告發我啊。」
這種事當然沒人告發,因為大家都是如此。如果現在使人在群臣身上搜一圈兒,十個里有八個身上都帶著這種催淚的東西。約定俗成的規矩季暢自然無意打破,她哭笑不得的接過了帕子,輕聲與那小少年道了句謝,然後兩人又各哭各的了。
哭靈說到底其實是個體力活,三日哭靈下來,也不知有多少老臣命婦暈倒在這靈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