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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自尋死路的混帳——!”
木無言的怒吼在蠱蟲嗡嗡聲中異常尖銳,旋即拔刀閃身,撲到許澤面前,就向他脖頸斬下!
許澤無暇躲閃,只得硬接住刀刃,然而木無言另一手的骨笛飛旋而至,重重抽在了他太陽穴上。許澤當即噴了口血,咬牙一掌擊中木無言胸膛,兩人同時向後摔去。
蠱蟲齊齊振翅,仿佛變了調的哨響,匯聚成黑色的狂龍噴向許澤;火龍卻在此時分裂成六條、八條,烈焰狠狠撞上蟲流,頓時漫天遍地全是燒灼蟲屍的噼啪,以及更多活蟲瘋狂的鳴響!
木無言呸地噴出一口帶血唾沫,只見周圍全是蠱浪翻卷、烈焰縱橫,許澤正搖搖晃晃站起身打出一掌,所有火龍在他內力引導下,向他身前急劇匯聚而去。
憤恨直衝木無言腦頂,他反手抽出骨笛,剛要趁此機會召喚更多毒蠱時,卻忽然只聽火光中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顫抖又尖細的笛聲。
“這也是……”木無言一皺眉,難以置信道:“萬蠱奔騰?”
許澤刷地回頭,只見不遠處火舌翻滾、烈焰沖天,雲萱赤足站在地上,生澀吹奏著她那支細小的銀笛。
她面色青白,雙眼緊閉,周遭被黑雲般涌動的蠱蟲包圍,即便隔著數丈距離,都能清楚看見她全身發抖的頻率;她是那麼害怕,因為竭力抓住銀笛而十指泛白,垂落的衣袖下,露出了一雙青筋凸出的手腕。
但她卻沒有後退,也沒有停步。
初學者磕磕絆絆的笛聲勉強與銀蟾香主的萬蠱之力對抗,劇毒的蠱蟲繞著她飛舞,似乎在試探和猶豫,繼而飛散開來,猶猶豫豫向木無言的方向撲去。
“你敢對抗我?”木無言詫極反笑,繼而厲喝:“犯上作亂的東西,你敢對抗我?!”
木無言想都不想,舉笛吹出數百倍於雲萱的震鳴;與此同時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在雲萱身前的半空中,揮刀就要把她攔腰斬成兩段!
雲萱的笛聲未有絲毫停頓,但那一瞬間她張開眼睛,含淚的目光越過刀鋒,投向了許澤。
——恍如溺水的人,竭盡全力向她的救命稻草伸出雙手。
許澤胸膛劇烈起伏,雙掌刷然合攏,八方飛舞的火龍匯聚為一股,咆哮衝上九霄。
降龍十八掌最後一式,天穹下出現通體金黃的巨龍,閃電般沖向大地!
仿佛山河崩塌、天地倒傾,木無言倉促回身抵抗,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金龍燃燒的巨口將漫山遍野的蠱蟲一股腦吸過來,很多大毒蟲連掙扎都來不及,就吱吱亂叫著化作了黑煙;木無言在轟鳴中發出狂吼,瀕死的慘叫聲堪稱驚駭,但已經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吼——!!”
龍嘯撼動荒野,大地四分五裂,灼傷人眼的強光映亮天際!
在壯觀到極致的盛景中,木無言持笛的手一松,整個身體轉眼就在強光中化作了灰燼。
咻——
足足過了數息,金龍才消失在夜空中,遮天蔽日的蠱蟲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那支漆黑骨笛“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四野漸漸沉寂,空氣中濃重的硝煙和腥臭卻揮之不去,零星蠱蟲屍體散落在草叢中散發出灰煙。
雲萱瞳孔在眼眶中不住顫抖,死亡擦肩而過的驚駭讓她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才忽然聽見一聲——撲通!
“……丐哥……”她夢囈般喃喃道,隨即悽厲喊道:“許……許澤!”
許澤頹然摔倒,從不離身的打狗棒骨碌碌滾落到一邊。雲萱連滾帶爬撲過去,用力把他抱在懷裡翻過來,剎那間駭然變色。
許澤手臂、前胸皮開肉綻,有些傷口已經泛黑,明顯是中了蠱毒。因為降龍十八掌功力催發到極致的緣故,真氣血脈流轉加快,短短數息間便已毒素攻心,連眉心都籠上了一層明顯的青灰之氣。
“你,你怎麼了,”雲萱哆嗦著手去堵他的傷口,茫然道:“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許澤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她急劇發抖的指尖忽然被一隻冰涼的大手握住,許澤咳出黑色的血沫,勉強笑了起來:“別動,小心……小心中毒。”
雲萱愣愣看著他,卻怎麼也看不清楚,眼前仿佛有層揮之不去的霧氣。
那其實是她的眼淚。
“哭什麼……”許澤輕輕道,抬手擦拭她眼角不斷滾落的淚珠。然而那淚水卻斷了線似的越擦越多,浸透了他虛弱無力的手指。
“……你中毒了……”雲萱喘息道。
許澤說:“嗯,我要死了。”
雲萱仿佛拒絕相信地搖頭,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但哽咽聲還是斷斷續續從她指縫間漏出來。許澤眷戀地望著她,卻已經沒力氣動了,閉了一會兒眼睛又張開,嘆息道:“……傻姑娘,你怎麼……你怎麼不走?”
雲萱雙肩抖動,一個勁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但你沒走,我心裡還是很……還是很高興的。就像那時在忘憂島上,在酒館裡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