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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船頭,柳子桓理了理緋色官帽,將摺扇收入袖中。
旬卿,我想親口告訴你:官場污濁,我還醒著。
“大人,離松江府只餘十里,是否要在此處歇息?”
“罷了,直奔柳祠吧。”柳子桓整理著匣中字畫,都是族中送來的柳旬留下的舊物,可他在其中找不到那人半分影子。那抹白色就像年少時的月,越來越遠,愈發慘澹。
“大人,到了。”
柳子桓走下馬車,望向高大的柳氏宗祠,恍然想起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柳府,族裡幫襯了他許多,他卻連族長最後一面也沒見到,頓生愧意。
“若能回到族中,你待如何?”聲音猶聞於耳,仿佛昨日。
那抹白色!
“旬卿——”
“啊,首輔賢侄,終於肯倦鳥歸巢了啊。”旬卿挑眉一笑,還是初見時的模樣。
(後記)
世上總有一些人,來時濃墨重筆。去時悄無聲息。長處時不甚在意。重逢時又滿心歡喜。
我字旬卿,柳旬是我那個拋卻紅塵做了忽悠道士的小叔父。無奈何我父親希冀我成為柳旬年輕時的樣子為柳氏爭氣,我便常常被拿來與柳旬比較,只是父親沒想到,我詩書大成,卻走上了小叔父的老路,湖山與我一般,無心功名,成了朽木,家族的朽木。父親感慨說:待三柳盡後,翰墨淪失矣。
那年湖山故去,我攜他之詩而走,看見懦弱啜泣的柳子桓。
再大些時,他把我當成了柳旬。
後來,他對我說他想成為異於我與湖山的明玉,我只記得自己不假思索許下誓言:“好,我幫你。”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該對子來自隨輕風去《大明官》
此文寫於2017.11懷念賊道三痴所作
7.半生風華半生藏,余世安樂偕君嘗
(一)
荊州渡旁,猶自繁忙。
劉疆對窗而坐,望著江際,發了半天呆。洛陽,還好嗎?
盧縈迴來時看到的便是劉疆捧著書的樣子,江霧繚繞,自有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安樂。換作十年前,她想都不敢想會有一天,鋒芒畢露的阿疆會斂去冷漠高貴,安心做個富家兒郎陪她踏遍大漢繁華。他是真的閒了。洛陽時,他是千萬人寄予厚望的皇太子,而在她心裡,政務枷身的劉疆卻是個“常戚戚不自安”的郎君。所幸,他應了她,離開洛陽。
盧縈的腳步很輕,但劉疆六識過人,一把抓住盧縈搗亂的小手,似笑非笑的說:“你是不是又出去闖禍了,執六說,你又扮起盧文,可引得風流債累?”
又是郭允告的狀,盧縈狠狠嘀咕一聲,盤算著什麼時候來個網縛執六,嘴上卻安分的說道:“哪能呢,他騙你的,上回我派了三個醜婦纏上他,他這是伺機報復他家主母呢。嗯——再說我也就圖點熱鬧,你看,江上是不是悶得慌,聽到我可能惹事,你可是笑了,煩悶可解了?”
劉疆有些無奈,立即重整了威嚴:“盧郎約見呂安郡主與一無名俠客爭風吃醋。哼,阿縈,你可真是閒極,二郎被呂安郡主堵截,大郎已經去解決此事了。他說‘母雖無大過,但也須抄上《女誡》十遍,並罰一月不許著男兒裝’,你說,大郎處事是不是頗具賢范?”
想到自家能幹如某人的大郎,盧縈索然道:“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阿疆,我把他丟去當東海王,咱們樂得逍遙可好?”
……
“阿縈,回洛陽吧。”劉疆面色慎重,握緊盧縈的手。
“洛陽,他會讓你去?君子不立危牆。我——不想你置身險地。”
“無妨,十三年未嘗興事,我也不願再招惹是非,只是,父皇——已病重臥榻。我實是——想見一見他。”
“嗯,我只是怕又惹你難過,不過,有你這暗勢龐雜的前太子和我白衣卿相盧文,誰敢為難,便是劉莊也……”
劉疆捂住盧縈張狂無度的嘴,又命令道:“此番錯事我已知悉,禁男袍,作小嬌娘與我同行吧,只是見一面還得做萬全準備。我是真的倦了,閒了。”
(二)
劉秀見到劉疆與盧縈的小兒子劉慶時已是日頭偏西時候,他盯著酷似盧文的劉慶,感慨道:“你母親。”他想說幾句不是,又覺得初見數落有些不妥,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真心喜歡這個自在活潑的孫子,他還欠了劉疆餘生的愧疚,只是,他不僅是父親,還是大漢皇帝,他的聲音顫抖著:“你父母此番前來,是準備長留?”
“阿父只想故地重遊,然後又會跟著阿母到處遊玩。”
“朕允你從朱雀門過來,這洛陽,可是壯闊非凡?”
“皇爺爺,這方狹小風景如何比得上外面?那荊州,還有夏口,水光接天,著實秀異。您就別再試探我了,阿父是真不稀罕這個皇……”劉慶嘴無邊際,學得跟盧縈一個樣,直把暮年的皇帝氣得踹踹將至昏迷,劉秀揮了揮手,指著劉慶對左右說:不准動他!宮人相顧,應道:“諾。”劉秀便被攙扶離開,臨走又顧,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三)
劉疆無詔不得入宮,攜了盧縈在洛水河畔等待。只聽一貴婦人在鄰船嘆道:“好女兒,阿母只願你像盧文一樣,尋個合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