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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讓她害怕又歡喜的,則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於這樣恐怖宛如地獄的場景,竟然會覺得十分熟悉,十分喜歡,她甚至想要創造更多類似的慘狀,讓自己時時刻刻都身處在這一片猙獰血色之中。
因為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瘋狂,她重傷了一直對她照料有加的布魯諾,讓他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無法順暢地使用右手。
而在聽到他痛呼,聽到肉被扯爛,聞到血液里傳出來的溫熱腥味時,她卻覺得無比快樂。
而在看到前來的白莞莞的第一瞬間,她心裡迴蕩的並不是見到愛人的歡喜,而是一場來自靈魂的深深恐懼——
「 看到她了麼?她是摩訶轉世,她擁有與摩訶一樣的吞噬能力……她會吞噬你的!」
那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殺了她,」心魔在她耳邊說,「在她毫無顧忌,對虛弱的你沒有一絲防備的時候……殺了她!」
殺了她……
「殺了她!」
梅特維亞眸色轉深,不由自主地跟著念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裡只有這一句話,死死地循環著,讓她幾乎發瘋。
她的眼睛死沉沉地盯著白莞莞,見白莞莞猶豫不決,她甚至還刻意做出脆弱狀,露出尚未修復完全的手腕,想要引誘對方過來。
而一旦白莞莞心軟,朝著她走了過來,等待她的,只會是來自梅特維亞的致命一擊。
只是,讓梅特維亞感到又慶幸又失望的是,白莞莞最終沒有走上來,而是在糾結一番後直接跑掉了。
此後的三個月,梅特維亞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大腦,開始按照自己一開始的決定,挾持了魔王,走上魔族高層的權勢中心。
但從那以後,她就陷入了無盡的夢魘之中。
她經常會夢到白莞莞慘死在自己面前,各種各樣的死法,各種各樣的姿態,唯一不變的,只有白莞莞那因為恐懼而睜大的雙眼。
有時候,她也會夢到自己的屍體,夢到她被白莞莞毫不留情地一口吞噬,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她的大腦里,每天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陰暗念頭。
看到親密的夫妻,她的眼前會浮現出他們互相殘殺的景象。
看見母親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孩子,她會期待能有一日,出現母子反目,互相廝殺辱罵的情況。
她的眼裡不再有乾淨平和的街道,無論是看到哪裡,她都只能看到無數負面的,宛如人煉獄一般的場景。
當她站在議和會議上,看著因為戰爭即將停息而喜極而涕的平民時,她腦子裡第一時刻回想起的,不是和平的來之不易,不是苦盡甘來的感慨,而是無比惡意的揣測。
她想,如果這時候她忽然臨時反悔,殺了在場所有人,將帝都的平民百姓都殺戮得乾乾淨淨,他們會有多痛苦?
哀嚎會像她耳邊經常聽到的那樣慘烈而悅耳嗎?
那如同人間地獄的場景,會有她眼裡常常看到的那樣陰森恐怖嗎?
梅特維亞感覺自己仿佛被分裂成了完完全全的兩部分,一個還是曾經的她,雖然性格冷淡卻心懷善意,對自己目前的情況無比憂慮,而另一半,就是白莞莞和光明神所畏懼所憎恨的心魔。
她性格逐漸變得陰鬱,偏執,易怒,時常會做出不符合自己品行的行為。
周圍的奴僕都因為害怕而對她畢恭畢敬,就連曾經對她心懷怨意,對魔王之位死心不改的魔王的眼眸里,也開始出現了掩飾不住的恐懼。而在這段時間裡,她無比害怕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開始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日子。
梅特維亞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想要控制住自己,這樣下去不行。
她最終,選擇了親手弄瞎了自己的雙眼,讓自己不再去看那些場景。
而在失去光明後,她確確實實地感受到,自己受到的影響小了一大半。
「你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呢?」
心魔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經常在無人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輕鬆細語地開解她道:「順著自己的心意活著不好嗎?」
「你喜歡殺戮,你喜歡黑暗,你喜歡讓所有人都過得痛苦……你為什麼要壓制自己的本性呢?」
每每聽到這些話,梅特維亞都置之不理,不會回一個詞。
她知道,當能力修為到達她或者白莞莞這種境界時,無論是什麼樣的傷,對他們都沒有多大用處了。她的失明,僅僅只是因為她不想恢復光明。
就像她劃爛了白莞莞的臉,對於已經是鳳鳥的白莞莞來說,其實並無多大用處。
在遇到白莞莞的那一刻起,在發現了她是「鬼面莞女」的那一刻起,只針對於白莞莞的一場心理戰役,便徹底拉開了序幕。
在這些交鋒里,梅特維亞進退有序,理智而清醒地利用著她們之間的感情。
從白莞莞踏入帝都的那一刻起,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其實都在梅特維亞的計劃之中。
她說:「你曾經放棄了我,背叛了我。」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白莞莞,告訴她,自己與她之間無法逆改的天命。
她知道白莞莞對自己心懷愧疚,因此,在她布下魔法陣,看似是為了擊殺白莞莞,實際上她早就決定放過對方。
那一場生死纏綿,究竟是因情而動,還是僅僅只出於她自己的理智思索,其實梅特維亞也不清楚,或許兩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