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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拖著蹣跚的步子,腰上掛著尿袋,一走一漏,渾濁的黃色液體就順著褲子往下淌。
再一次從旁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林厭也瞬間紅了眼眶,掌心緊握成拳。
她仰起頭似要把苦澀全部咽回去,再三深呼吸後輕輕往前走了一步,喉頭微動,喚她的名字:「陳阿姨……」
被叫做「陳阿姨」的人掀開被子,把枕頭全部扔到了地上:「初南,初南你在哪呀……不要和媽媽玩捉迷藏了……」
她扶著床顫顫巍巍俯下身,床底空無一人,老人渾身哆嗦著站起來,嘴唇翕動,微微紅了眼眶,又去摸索別的地方。
「初南,別躲了……你快出來呀。」
不大的房間裡只擺了一張床,一個衣櫃,連張書桌都沒有,一覽無餘。
老人轉來轉去,一無所獲,尿液已經濡濕了半條褲子,她也渾然不覺,只撫摸著懷中的那張紙,神色溫柔。
「初南呀,該回家吃飯了,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吃完飯咱們去踢毽子去。」
「初南呀,牛奶放你書包里了,記得喝。」
「初南吶,天黑了,該睡覺了,媽媽給你蓋被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己的衣服把人遮得嚴嚴實實,還像哄嬰兒一樣抱著那張照片輕輕顛著,原本拿在手裡的剪刀放在了床上。
林厭往前湊近了一步,老人恍若突然被驚醒,神情變得有些不可捉摸。
她又把那張照片拿了出來,盯著她看:「初南吶,天亮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呀?」
林厭咽了咽口水,想要湊過去安撫她:「陳阿姨,初南她已經……」
老人歪著脖子看她,神情陌生,也像是在透過她看身後的一群人。
林厭的身後只有雪白的一堵牆。
「喂,江城市公安局,陳初南的家屬嗎?您女兒的遺體找到了。」
「很抱歉,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法醫和痕檢部門都盡力了……」
林厭在她的眼中化成了光怪陸離的光線,一會張牙舞爪,一會碎成了碎片。
說記是遺體其實也不過就是躺在解剖台上的一堆爛肉。
她透過那遙遠的光陰看到了過去,她看見了那晚殯儀館裡慘白的燈光,她看見了自己嚎啕大哭癱軟在地,也看見了自己跪在警察面前抱著人家的腿不撒手求著他們儘快破案。
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三個月過去了。
……
她日日夜夜徘徊在市公安局門口。
一年過去了。
她去上訪,被人趕了出來暈倒在大街上。
兩年過去了,她發給省公安廳、紀委、監察部門的舉報信猶如石沉大海。
三年過去了,她賣了房子,淪落街頭,與乞丐為伍,走哪懷裡都揣著一疊尋人啟事。
她就這樣捧著個破碗,杵著一根棍子,穿著一雙露腳趾的布鞋,走出了江城,走出了濱海省,走遍了大江南北。
五年過去了,她瘋了。
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裡滲出了淚花,拿著剪刀顫顫巍巍起身,一步步逼近林厭:「是你……是你……是你殺了她……」
「還有你們!」她拿剪刀在空中胡亂比劃著名,林厭往後退著,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趁這個機會趕緊把人摁下來。
「陳阿姨……」她嗓音晦澀,啟口艱難,再三克制情緒才讓自己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
「您先把剪刀放下,我帶您去找初南,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在她接近陳阿姨的同時,幾個醫護人員也從背後悄悄繞了過去,她似有所覺,猛地一轉身,剪刀雪亮的刀鋒就衝著醫護人員的臉比劃了下去。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千鈞一髮之際,林厭暴起,直接從身後死死拖住了她的腰,把人拽回來。
老人掙扎著,哭嚎著,嗓音悽厲無比,那尖利的剪刀嘴就一下一下朝著林厭的手背扎了下去。
她沒躲也不想躲,任由鋒利的剪刀在自己的手背上開了幾個小洞。
趕上來的醫護人員七手八腳把人摁倒在地,一支鎮靜劑下去,老人終於安靜了。
林厭從地上把人輕輕抱了起來放上床,她力氣不大,但陳阿姨特別輕,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
醫護人員替她換上乾淨的衣物和被單,林厭轉身闔上了門,下屬遞過來紙巾。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她低頭端詳著自己還在往外滲血的手背,心想:這點痛比起陳阿姨,比起初南來,又算的了什麼?
「平時都好好地,怎麼突然會……」下屬話還未說完,就被林厭冰冷的目光駭得嚇住了嘴。
那種眼神和剛剛裡面的那個人揮舞著剪刀亂捅一氣的時候十分相似。
他毫不懷疑他再多說一句就會被人擰斷脖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額上冷汗津津。
「滾」
他如釋重負,微微鞠了一躬快步離去。
走廊里只有寂靜的風。
林厭靠著牆根滑坐了下來,把頭埋進了臂彎里,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今天……是初南的生日啊。」
***
一室噤若寒蟬。
宋餘杭帶頭站在前面承受馮局的唾沫星子。
「都是飯桶!飯桶!一整個刑警隊叫人家耍得團團轉,沒抓到人也就算了,連人家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納稅人的錢就養了你們這幫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