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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褚懷霜驚詫時,房門被推開,閃入一大一小兩道緋影。
小龍崽抱著游傾卓的胳膊,聲音軟糯地委屈道:「娘親,懷霜娘親瘋啦!一醒來就揉我……」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給她餵些湯,讓她醒醒神。」游傾卓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吩咐,「你去尋珉珉姐姐玩吧。」
小龍崽便歡歡喜喜地走了。
看著游傾卓手拎食盒,快步走到臥榻旁坐下,褚懷霜搓了搓眼睛,喃喃:「我莫不是在做夢罷?」
「不是夢呀。」游傾卓笑著搖頭,輕聲說完,放好食盒,湊到她面前,環住她的頸子,俯下臉去。
柔軟相貼,熟悉的感覺讓褚懷霜安心地眯起眼。
「只是你睡得夠久而已,懷霜。」移開後,游傾卓又道,聽著有些不高興,「雷劫來了,你怎麼也不叫醒我?若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也不會……」
她忽頓住,將手放下來,伸進被子裡,找到褚懷霜的狼尾巴,順毛似的撫了兩下。
「你感覺怎麼樣了?身上還疼不疼?」游傾卓急切地問。
褚懷霜從剛才醒來開始,就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聞言搖頭。
「不疼就好。」游傾卓笑道,拿過食盒打開,端出一碗湯,「冬凌前輩說,你今天會醒來,我就給你做了補湯,剛出鍋的,還熱著呢。」
褚懷霜低頭一看,是碗鯽魚湯,雪白的湯麵上漂浮著枸杞與紅棗。
「魚刺和魚骨都剔乾淨了,放心吃就好。」游傾卓舀了一小塊魚肉,和湯一起送到她唇邊,「來,張嘴。」
喝了幾口熱湯,感覺身子慢慢熱起來,褚懷霜稍稍緩過神。
默默吃魚喝湯時,她不忘用靈識在游傾卓身上觀察。
她的確昏睡得有點久了,竟沒一眼看出來小道侶的異樣。
觀察完,褚懷霜接過碗和勺,三兩下就將魚湯解決乾淨,順手把碗、勺和食盒都暫時收起來。
其實她想問的有很多,但現下最擔心的,還是自家小道侶的身體情況。
「我睡了多久?」褚懷霜問。
「三天。」游傾卓如實答。
褚懷霜點頭,再問:「你為了給我療傷,放了多少血?」
游傾卓卻反問:「什麼放血?」
褚懷霜不答,伸手要去捉她的腕部。
游傾卓下意識縮回手,抬眸對上褚懷霜擔憂的目光,她只是猶豫一瞬,主動將手又遞了出去。
她清楚,懷霜若是發現端倪,她自然是瞞不住的。
為她把脈片刻,褚懷霜便皺起眉。
游傾卓至少損了五成的血,若換作旁人,損失全身三成的血,便會危及性命。
「你啊,每次都仗著有『毓苓血』,讓自己痛苦。」她輕嘆一聲,翻身下榻,抱起游傾卓,施術將她的衣物除盡,讓她和自己躺在一起。
「可有及時服藥?」褚懷霜邊擁著游傾卓,給她渡自己的妖息,邊問。
「……嗯,姑姑每天都盯著我吃藥。」良久,懷中的小道侶才作答,聲音極輕。既然被褚懷霜識破,她已不打算再強撐。
褚懷霜又問了她服用的丹藥,聽罷,稍稍安心了些。至少她們身邊都是信得過的人,單冬凌和千檸既擅長醫術,又熱心,不至於讓小道侶在自己昏睡期間受苦。
在她懷裡依偎了約莫一刻鐘,游傾卓忽道:「懷霜,我又記起來些事,你要聽麼?」
「我聽。」褚懷霜心中一驚,忙點頭。
「應該是上輩子的事。」游傾卓慢慢地道,「為了能讓身體產出『毓苓血』,我吞了許多修士。」
褚懷霜的手一頓。
「我依靠消化那些修士,源源不斷地恢復靈力與妖息,又將靈力與妖息轉化為『毓苓血』,再放血,給瀧訴和他受傷的部下治療。」游傾卓道,語氣無波無瀾,「我反反覆覆做著這樣的事,日子一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救人,還是害人……那些飲我血而重獲新生的、垂死的赤龍族人,都很感激我,將我視作神明遺留下來的至寶。可那些在我腹中掙扎過的修士,便是永永遠遠地死去了,連魂魄也沒法離開我的身體,漸漸地,亡魂在我的內室洞府里聚集起來。」
褚懷霜一言不發地聽她講述。
「吞噬一座城的修士後,我整夜整夜都在做噩夢。」游傾卓繼續道,「我夢見他們的家眷在哭泣,夢見他們慘叫著、掙扎著化作血肉,也夢見我自己被萬箭穿心,妖身千瘡百孔,飽受劇痛卻無法死去。」
道出這番話時,她心有餘悸般打了個寒顫。
「沒有人能告訴我,什麼時候我才能不再做這樣的事,也沒人能將我從瀧訴的身邊帶出去。」
她疲倦地閉起眼,喃喃:「我以為,我真的就要這樣麻木地苟活下去了。但是懷霜,我最終……還是等到你來接我了。」
褚懷霜一怔,肯定地搖頭:「沒有,我所做過的事,只是殺了你。」
游傾卓卻伏在她懷裡輕聲笑起來。
「懷霜,你好傻呀。」笑夠了,她悠悠道,「要是你不來接我,我們怎麼會跑到境外妖域避難?又怎麼會有柔柔呢?」
褚懷霜呆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只覺兩輩子都堵在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她看向懷中小道侶,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對小道侶說什麼,欲言又止時,只聽游傾卓道:「懷霜,我困了,讓我靠著你歇一會兒,不用再給我渡妖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