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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小護士轟然大樂,七嘴八舌幫她起鬨:“邵醫生,你就從了杜記者吧。”
見他匆匆走開,遠遠還聽得到她朗朗笑聲:“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調戲帥哥啊哈哈……”
他覺得這笑聲真耳熟,就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因為她常常來,混得天時地利人和,有次她在護士站逗留,結果正好遇見教授查房。老教授是博導,帶著好多學生,查房時自然是前呼後擁,後頭醫生跟著一大批,巧不巧正好撞個正著。他心想,老教授一定會發話把她轟走,從此再不准她來。誰知滿頭白髮的老教授竟然對她笑著點了點頭。而她笑靨如花,還偷偷搖手指沖跟在後頭人堆里的他打招呼,邵振嶸一時覺得納悶。
過了幾天,老教授突然想起來問他:“小邵啊,這幾天怎麼沒看到你女朋友來等你下班?”
“我女朋友?”
“是啊,就是那個眼睛大大,頭髮長長的女孩子,挺活潑的,她不是你女朋友?”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老教授原來是指杜曉蘇,這樣誤會,怪不得沒轟她走。
這天在食堂里又看到杜曉蘇,照例圍著一圈人,他從旁邊走過去,刻意放慢了步子,原來杜曉蘇在她講去橫店探班的經歷:“那蚊子啊,跟轟炸機似的,成片成片的往人身上撞。荒山野嶺啊,荒無人煙啊,真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有小護士倒抽涼氣:“啊喲,為什麼偏要到那種地方去拍戲的呀?”
“不是拍古裝嗎?古裝外景要找個沒房子沒公路沒電線桿的地方,不然長鏡頭一拉,就露餡了,所以劇組才愛找那種荒山野嶺……我在那裡蹲了三天,那蚊子毒的,咬得我渾身上下都是包包,一抓就流水,回來後變成過敏,差點被毀容啊……”
邵振嶸看她舉手在自己臉上比劃,心想,她年輕輕一個女孩子,gān這行也怪辛苦的。像這次只為了幾張照片,跑醫院跑了這麼久,隔幾天總要來一趟,換作其它人,也許早沒了耐xing吧。
杜曉蘇並不覺得,她只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守了這麼久,終於守到了機會——這天查房過後,娛樂公司的兩個人一時疏忽,先後都走開了,她偷偷隔著病房窗口拍下一組顏靖靖的照片。
這下子發達了,顏靖靖動過開顱手術,頭髮已經全部剃掉,這次的光頭照片一定是獨家。
轉過身滿臉的笑容不由得僵在臉上,邵振嶸!
他靜靜的站在她身後,伸出手:“相機給我。”
“不!”她抱緊了相機。
“那麼把照片刪掉。”
她緊緊抿起嘴角:“不!”
他說:“不然我叫保安來,你的照片一樣會被刪除。”
他固執的伸出手,她僵在那裡,他下了最後通諜:“給我!”
她斜跨出一步,似乎想逃跑,他伸手攔住她,終於從她手中拿過了相機,一張張的按著刪除。
她沉默的站在那裡,他的手指突然停下來,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而她低垂著眼帘,仿佛一個沮喪的孩子。
顏靖靖的照片已經全部刪除完了,而後面的照片全是他。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拍的,各種角度的都有,有幾張他看出了是今天上午,自己陪著教授查房,側著臉與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說話,照片裡一堆的人,誰也不曾留意會有人拍照。一張張翻下去,有他走過走廓的模糊背影,有他與護士jiāo談時的側面,有他剛從手術室下來時的疲倦,有他追著急診推chuáng大步而去的匆忙,可是每一張都十分生動,抓拍得很好,顯見是用足了心思。他不知道她拍了多久,也許一個星期,也許兩個星期,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在偷偷拍他。
他終於將相機還給她,她沉默的接過去。
他說:“對不起,醫院有規定,我們必須保護病人的隱私。”
她笑了一笑:“沒有關係。”頓了一頓:“我以後不會來了,邵醫生你放心吧。”
她轉身往外走,肩微微塌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而他站在那裡,看她慢慢消失在走廊盡頭。
她從此果然再沒出現,護士站里幾個年輕護士十分懷念:“哎,杜記者都不來了,她那張嘴啊,講起明星八卦來真是引人入勝。”
另一個護士說:“對啊,她笑起來像櫻桃小丸子,很可愛的。”
櫻桃小丸子!原來是櫻桃小丸子,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總覺得她笑聲好熟悉,原來是櫻桃小丸子。
“邵醫生?”
他突然回過神來,小護士笑嘻嘻的問:“邵醫生你想到什麼高興事,一直在笑?”
是麼?他從鋥亮的玻璃上看到反光,自己唇角上揚,果然是在笑。連忙收斂了心神,忙忙走開去替病人寫出院小結。
忙了一整天,兩台手術做下來,累得幾乎沒力氣說話。終於等到病人qíng況穩定,上夜班的同事來接了班,他拖著步子搭電梯下樓,一時只想抄近道,從急診部出去。
誰知在走廓里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不由得一怔。
終於走過去,果然是她,坐在長椅上微垂著頭,似乎就要盹著了。
他突然有些心慌,正要轉身走開,誰知她突然抬起頭來,四目相對,一時四周仿佛都安靜下來。急診室里那樣嘈雜不堪,但卻就像一下子安靜下來,只看到她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烏溜溜的望著他。
“哧!”她突然一笑,她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像月牙,仿佛有點孩子氣。
他也不由得笑了:“你在這裡gān什麼?”
“我來獻血。”她問:“邵醫生你下班了?”
他點了點頭,卻問她:“你離上次獻血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可以再獻?”
她說:“沒辦法,我這血型太稀罕了。接到醫院電話我就先過來了,我怕另外幾個捐獻者聯絡不上,耽擱了救人就不好了。”
天氣已經這樣冷,她只穿了一件短外套,衣領袖口上都綴著絨絨的毛邊,脖子裡卻繞著一條jīng致的真絲圍巾。她穿衣服素來這樣亂搭配,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講究。只是穿著這樣一件絨絨的外套,兩隻手jiāo握著,看起來倒像是只洋娃娃。大約因為冷,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紅紅的,好像沒睡好。
急診部的護士長已經是老熟人了,出來跟她打招呼:“杜記者,你先回去吧,另外兩個捐獻者已經趕過來了。”又跟邵振嶸打招呼:“邵醫生下班了?”
“嗯,下班了。”他看杜曉蘇拿起包包站起來,於是說:“我有車,我送你吧。”
“啊,好啊。”她很大方的說:“順便請我吃飯吧,我跑外勤剛回來,餓慘了。”
她估計是真的餓慘了,在附近的餐廳里隨意點了幾個菜,吃得很香,十分貪孌的小口喝湯,明明是最尋常的小白貝冬瓜湯,見她吃得那樣香,他都忍不住想要舀一碗嘗嘗。她最後終於滿意足放下碗:“哎,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吃飽喝足啊。”
他脫口反問:“人生最大的樂趣不是調戲帥哥嗎?”
她一愣,旋即大笑,他很少看女孩子笑得那樣放肆,但真的很好看,眉眼彎彎,露出一口潔白的細牙,仿佛給佳潔士作GG,笑得那樣沒心沒肺。
她住的很遠,他將她送到小區門口,她下了車,突然又想起什麼來,重新拉開車門,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給你的。”
他抽開來看,是自己的照片,厚厚的一疊,他想了一想,還給她:“我送給你。”
路燈的光是溫暖的橙色,車內的光是淡淡的rǔhuáng,jiāo錯映在她臉上,直映得一雙眸子流光溢彩,她不作聲接過照片去,嘴角卻彎彎的,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禁不住抱怨:“你笑什麼?”
她反問:“那你在笑什麼?”
他轉眼看到後視鏡中的自己,唇角上揚,可不是也在笑?
但就是忍不住,只覺得忍不住,有一種新鮮的喜悅,如同chūn天和風中青糙的香味,如同夏季綠葉上清涼的雨氣,無聲無息,浸潤心田。
過了幾天要做一個明星減肥與健康專題,杜曉蘇一下子就想到了邵振嶸。她立馬聯絡了邵振嶸所在的醫院,婉轉說明想請有關專家對健康減肥做個闡述,批判當前的減肥誤區,最好深入涉及到節食對大腦以及神經的影響,以達到振聾發聵的警世效果。醫院方面很積極也很配合:“行,我們讓神經內科的盧副主任,幫你們寫篇短文。”
杜曉蘇覺得很鬱悶,一個神經科,竟然還分神經內科神經外科,自己想假公濟私一下都不行。
鄒思琦替她出主意:“要不你去掛個號,找邵帥哥看病得了。”
杜曉蘇白了她一眼:“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他是神經外科耶,除了什麼腦子長瘤、開顱手術,一般病人誰找他?你少咒我。”
鄒思琦“哇”了一聲,一臉的景仰:“聽起來就好帥……是不是像《白色巨塔》?我想到那白色的醫生袍就覺得好帥,啊啊!杜曉蘇,你一定要搞定他,然後讓他介紹個超級英俊的同事給我認識!”
杜曉蘇沒好氣:“把口水擦擦,花痴!”
不過讓杜曉蘇沒料到的是,隔了幾天竟然會接到邵振嶸的電話:“晚上有時間嗎,能不能請你吃飯?”
她頓時覺得心花怒放,慌忙答:“有時間有時間。”
他似乎在電話那端笑了一聲,杜曉蘇能想像他笑起來的樣子,眉眼飛揚,嘴角微抿,就像她現在的桌面一樣。她換了一張電腦桌面,卻仍然是他。跟著教授查房,簇擁著一堆白袍醫生,在人群中他仍是那般翩翩搶眼,或許是因為身材挺撥。轉過臉來突然看到她,先是驚詫,然後眼底一點點微蘊的笑意,便如chūn冰初融,而綠意方生。
約在醫院附近的一家餐廳,他在路邊等到她,有點歉意:“讓你跑這麼遠,其實我年初才回國,只對醫院附近熟悉一點,這裡菜不錯,所以想請你嘗嘗看。”
是正宗的本幫私房菜,老式的洋房,窄窄的樓梯很昏暗,但服務生微笑動人,輕言細語,音樂又十分好聽。坐在小小的包廂里,大約是這房子舊時的亭子間,但改造得很好,雖然小,卻並不覺得侷促,而且兩個人吃飯,氣氛越發親密。
杜曉蘇愛煞招牌菜蝦蟹夾餅,只覺得鮮,而他吃得比較少,她一吃得高興就把所有的事都忘到九霄雲外。一直等到最後店家贈送的甜點上來,是茉莉花茶布丁,她照例三口兩口吃完,才想起來問他:“對了,為什麼請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