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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美點了點頭,小仙便去抱了一大堆的簽呈來:“容先生出去一個月了,所以積下了不少公事。您是他的特別助理,這些都是您要替他過目的。另外,容先生想必也告訴了您,亞洲是您的職權範圍,我們在伊朗的輸油管道出了一點狀況,這是與當地政府談判的記錄。還有,容先生吩咐,要將我們對國內上市公司的控股qíng況給您過目……”

    洛美一下子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闊別數月的沙場,刀光劍影、金戈鐵馬、十面埋伏。

    她曾經從中掙脫過了,而且,她以為自己會永遠地遠離這種血腥的搏殺了,可是,她又回來了。

    稍稍已生疏的快節奏、久已不聞的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久已不見的一溜小跑的職員、沒有一秒空閒時間的時間表……

    是的,她又回來了。

    中午與容海正在餐廳吃飯,她一邊匆匆忙忙地咽著飯,一邊一目十行地看一份報表。

    容海正就說:“別看了,吃飯吧。”

    她頭也沒抬:“我在吃呢。”過了半晌,又問,“我不明白,公司運營qíng況良好,為什麼對銀行的負債率這樣高?”  

    “又不是很高的利息。”容海正說,“正好讓人看不出我們的虛實。”

    洛美埋頭繼續著,又過了半晌,才抬頭說:“言少棣那個人很厲害,你將股權抵押,小心他玩花招。”

    容海正就問:“以你之見,言氏家族有哪幾個人需要好好防範?”

    洛美放下報表,說:“旁支派系不足為慮,他們掌握不了大權,在董事會說不上話。要擔心的就是言少棣、言少梓、言正鳴、言正英,還有一個是王靜茹,她雖然是個女人,但言正杰當年非常信任她,她手中抓了不少實權。”

    容海正說:“言正鳴不足為懼,他畏妻如虎,主要也是因為他的太太是夏國江的獨生女兒,所以才顯得財大氣粗。只要他和夏家大小姐離了婚,就成了一隻病貓了。言正英是只老狐狸,最信奉明哲保身,以他的個xing而言,只要我們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他就會不戰而逃。硬骨頭就只剩了言少棣、言少梓和王靜茹。言少棣是嫡出長子,家族目前的掌門人,是心腹大患;言少梓是言正杰最喜歡的一個兒子,給他的實權最多,也是個令人頭痛的傢伙;王靜茹那個女人最工於心計,要對付她著實不易。”他躊躇地望向洛美,“你有什麼好辦法?”  

    洛美說:“一時之間,哪有什麼好辦法。”

    容海正笑了一笑:“先吃飯吧。”兩人又說了些閒話,容海正卻想起一事來,“哦,對了,晚上部長請客,你記得早點下班回家換衣服。”

    洛美點了點頭,吃完後兩人上樓回各自的辦公室。洛美因為剛剛接手,格外忙,到了下午五點鐘,才匆匆忙忙地回家去換晚禮服,陪了容海正往部長家裡去赴宴。

    部長顯然與容海正有很深的jiāoqíng,而且與洛美也算是熟識,過去jiāo際場中常常見的,所以開玩笑問:“海正,你怎麼挖常欣的牆角?”

    容海正只是笑,正好舞曲開始了,部長於是邀請洛美。兩人且舞且說笑,部長又是極愛開玩笑的人,十分恭維洛美,又說:“如果我年輕二十歲,我是一定要去和海正競爭一下的。容太太,其實現在你如果不嫌我老,我也願意去競爭的。”

    洛美是慣於這種場面的,答得也十分俏皮,兩人說笑起來,引得舞池裡人人都矚目他們。

    與部長跳完了舞,容海正終於接過她,恰巧是一支慢舞,洛美說:“正好,剛剛的探戈轉得我頭暈。”  

    容海正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跳舞呢。”

    洛美無聲地笑了,因為頭確實有些暈,就靠在了他的肩上,兩人慢慢地跳完了這一曲。容海正見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問:“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拿點吃的,好不好?”

    洛美也覺得是餓了,就點了點頭,容海正於是去餐桌那邊,洛美卻叫住他,問:“你知道我要吃什麼?”

    容海正笑笑,舉起盤子:“水果沙拉,以及雙份的朗姆黑提冰淇淋,對不對?”

    洛美不由得一笑,容海正取了食物回來給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又替她去拿了一杯果酒,洛美說:“謝謝。”容海正就用手指著她,她一下子想起在法國時他的話來,忍不住撲哧一笑,別的人或在跳舞,或在談話,縱有人看見了兩人的qíng形,也覺得新婚夫婦,該當如此親昵,並不多理會。

    洛美吃完了東西,容海正與熟人聊天去了,她便自己去放下盤子。因為剛喝了杯果酒,胃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她順步往噴泉那邊走去。

    噴泉池後有極大幾株扶桑,將一架白色的鞦韆掩在其內,外面的光都被扶桑花擋住了,一絲也不能漏入,只有一地的月色如銀。洛美覺得格外有趣,就坐到了鞦韆上,冷不防剛坐穩,後面就有人推了一把,鞦韆立刻高高地向前dàng去,她嚇了一跳,只笑:“你不要鬧了。”滿以為是容海正,誰知鞦韆往後一回,讓她看見了架邊站的人,正是言少梓。  

    她臉上的笑頓時都僵住了。自從醫院那天后,她是再也沒有見過他了,現在看他站在那裡,月光朦朦朧朧的,令他的整個人都裹在一層淡淡的暗色中。鞦韆的慣xing仍在dàng向前、退向後,他就在她的視線里斜過來、晃過去。她的腦海里,也只剩了一片灰濛濛的影子,在那裡隨著鞦韆一起一落。

    “容太太。”他開口,語氣平和得聽不出什麼,“好久不見。”

    洛美只覺得手心裡濡著冰冷的濕意,像是有條小蟲子在那裡鑽著,也許是出了汗,也許是抓著鞦韆索太緊。

    只聽他說:“你與容先生的婚禮,並沒有通知舊朋友一聲,所以沒能去向你道賀,真是失禮了。

    洛美聽他說得客客氣氣,於是也十分客氣:“哪裡。”

    言少梓終於從花的yīn影中走了出來,月光照在他臉上,眉目並不十分清楚,但目光仍舊銳利如斯,他說道:“剛剛一見,差點認不出來。容光煥發,到底是新人。”

    洛美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鞦韆索,淡淡地說:“那當然。女人一生,就是要嫁個好丈夫,不然,丟了xing命都有可能。”  

    他點頭道:“很好,終於說到正題了。你認為洛衣的死是有人做了手腳?”

    洛美將臉一揚:“我不敢胡思亂想,但她抓到旁人不可見人的把柄,所以才會被殺滅口。言先生,不論怎麼說,她是你的妻子,我沒有想到,人xing會卑劣到如此地步。”

    言少梓上前一步,抓住了鞦韆索:“洛美,說話要有證據!”

    洛美說:“是,凡事都要有證據,所以剛剛我也講了,我並不敢亂說。”

    言少梓的脾氣本就不好,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幾乎是將她從鞦韆上拖了下來:“官洛美!我告訴你,我言少梓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去謀殺妻子和岳父!”

    洛美既不掙扎,也不吵鬧,只靜靜地說:“是與不是,你心知肚明。就算你並不知qíng,但你的家族呢?為了那份總錄,他們絕對會不擇手段,身為這個家族的一分子,你真的一無所知?”

    言少梓咬著牙說:“好,你今天是非要定我的罪了?”

    洛美望向他,月亮正穿梭雲中,所以月色忽明忽暗,映在他臉上也是忽明忽暗的,他眼中有什麼她看不清。她忽而一笑:“言先生,我能定你什麼罪?我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至於你有沒有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到時候自有報應。現在你最好馬上放開我,不然讓我先生看見了,只怕他會誤會。”  

    “你先生?”言少梓冷笑著,語氣中都是譏諷與嘲笑,“你真是找到了一個良人託付終身,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當然知道。”洛美淡淡地答,“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兄長、言正杰與容雪心的兒子。”

    言少梓冷笑:“他告訴過你了?但你對他還知道多少?不錯,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可是家族上下,絕不會放過這個混蛋!他很有錢對不對?你知不知道那些錢都是從哪裡來的?我告訴你,他的每一分錢都是用最最見不得人的手段壓榨來的。而我父親是被他活活bī死的!他以惡意收購來威脅父親,氣得父親腦溢血倒在會議室里,他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下得了這種毒手,你還指望他待你有幾分qíng義?”

    洛美也冷冷一笑:“見不得人?常欣做的事就見得了人嗎?大營山隧道塌方,工人死了七個人,受傷的有四十六人,為什麼?因為常欣關係企業中赫赫有名的寬功工程公司貪圖蠅頭小利,擅自改變支架設計結構。事後你們卻將責任推卸得一gān二淨。你們雙手都是鮮血,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

    言少梓道:“人在商場,身不由己,過去你也是公司的一分子,你難道就清白了?”  

    洛美道:“我確實也不清白,所以我才有今日的報應。但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在這世上沒誰比誰gān淨,你根本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我的丈夫。”

    言少梓氣得狠了,臉上的肌ròu微微扭曲,幾乎是一字一頓:“好!好!我等著,等著看你的好丈夫會給你什麼好下場!”他用力摔開她,轉身大步而去,旋即沒入了黑暗中。

    洛美被他推了一個踉蹌,扶著鞦韆架才站穩。月色還和剛才一樣好,在扶桑的花上、枝上、葉上都鍍上了一層銀霜。花園裡音樂聲、說笑聲一陣一陣地傳過來,洛美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裡,外頭的人鬧也好、笑也好,似乎都是另一個世界。剛剛的對話,她與言少梓是徹底地決裂了,從今後再見面,只怕連今天的虛假客氣都會沒有了,而他說的那些話,更令她覺得難受。

    是的,她根本不知道容海正是什麼人,可是他救了她,他在絕境裡替她指出一條路,他讓她重新活過來,只為了復仇活過來——她心裡的苦意涌得更厲害了,仿佛剛剛喝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一樣,一直苦到五臟六腑里去,苦得她眼裡一陣陣地發熱,她倒盼望這裡真的是荒無人煙的野地,那樣放聲痛哭一場,心裡也是痛快的,可是偏偏隔著花牆外頭就是人,她只好極力地忍著,好在是忍耐慣了的,再難再苦她也可以忍下去。過了一會兒,覺得好過了一些,就慢慢走出去。

    容海正在和部長聊著什麼,見到了她,於是問:“你到哪裡去了,這半天沒有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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