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七七和易曉筠就是在租漫畫的小店裡認識的,因為同時想租一套漫畫,七七讓給了易曉筠,第二次再在書店裡遇上的時候,易曉筠就主動跟七七打招呼說話,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朋友。即使是中考前,兩個人還在萬忙中抽出時間來碰頭,她們通常各自租一本,然後換著看。七七和易曉筠都喜歡成田美名子,一套《雙星記》被她倆看得dàng氣迴腸。易曉筠的口頭禪就是:“上哪兒去找這麼帥的倆哥哥呀!”
易曉筠本來要去101,不過最後還是選了四中。七七很高興,因為她在四中讀的初中,直升高中部,還沒進校門她和易曉筠已經約好,要想辦法分在一個班上。易曉筠拍拍胸脯說放心吧這事一點也不難,果然後來她們就分在一個班上。
軍訓的時候易曉筠將自己暗戀十年的男生指給七七看:“就是那個!”
七七扭過頭使勁張望,差點沒被教官看到罰去站軍姿,也就看到一個高高的背影和半張側臉。
“又不帥,哪裡值得你從幼兒園就暗戀他!”
“誰叫他小時候親我……”
“哇!”
“小時候在幼兒園睡午覺,他睡我旁邊小chuáng,我剛把眼睛睜開,他就叭得親我一口。”易曉筠笑咪咪的:“不帥也是他了!”
軍訓的日子當然比在家艱苦,不過十五六歲的男生女生,怎麼也能苦中作樂。比如晚上的時候偷偷結伴,翻牆去買老鄉的西瓜。這樣的行動當然會有意外,買西瓜都是男生的事,女生頂多幫忙放風。結果終於被巡邏的崗哨抓住了。七八個人一股腦被抓起來寫檢討,還要關禁閉。
七七從來成績好,在初中被老師寵壞了,關禁閉也不當回事。易曉筠更不當回事,她家裡全是穿軍裝的,連她媽媽肩上都扛著顆金星。她從小犯了錯就被關儲藏室,早練出來了。
等軍訓結束的那天,學校派來的大公共汽車把新生拉回市區,大家嘰嘰喳喳在車上又笑又鬧,易曉筠跟七七說:“待會兒先別回家,晚上王燔宇請吃飯。”
王燔宇就是那個領頭偷西瓜的男生,他和易曉筠住在一個大院,易曉筠和他很熟。
七七問:“他為什麼要請吃飯?”
易曉筠說:“共患難唄!誰叫咱們一塊兒被關禁閉,怎麼能不紀念一下啊!”
等到了餐館七七才知道易曉筠為什麼非要來,原來那個她暗戀十年的男生也來了。易曉筠對七七介紹:“這是阮正東,咱們一個班的。”
七七還沒直接跟班上其它男生說過話,不過易曉筠的心上人她還是蠻有興趣的,所以笑嘻嘻的學武俠片,拱了拱手:“原來你就是阮正東,久仰!久仰!”阮正東不過笑了笑,易曉筠偷偷拿胳膊撞了撞七七,不讓她瞎說。
正式上課之後排了座位,七七正好坐在阮正東的前面。七七雖然人很聰明,但是特別懶。教他們化學的老師偏偏特別能布置作業,每次七七隻挑典型的幾道題出來做,其它同類型的題統統不做,只抄別人作業。阮正東化學很好,字又寫得特別工整,七七每次都拿他的作業抄。
時間久了,七七發現阮正東也不算太勤奮,他上語文課的時候總是偷懶睡覺。可是照樣分數很高,語文老師有次誇他,因為他背得出來整本的《文心雕龍》。七七簡直佩服死了,問他:“你怎麼連這都能背下來?”
“小時候被bī的……”阮正東頭也沒抬的在做化學作業:“你數學做完了沒有?”
“做完了。”七七把自己的數學作業本給他,有時候七七和他分工,他做化學她就做數學,這樣大家省時間。
易曉筠在教室那頭給他們扔紙條,上面寫著:“化學和數學都給我抄一下。”
她比七七還要懶,作業頂多只做一半。七七把作業本傳過去,中間經過好幾個同學,有人截下來自己先抄,邊抄邊問:“這是誰的?”
那是因為關注準確xing,怕萬一錯了,大家全錯,這樣錯誤雷同被化學老師逮到,會死得很慘。
“東子的。”
有人馬上起鬨,因為早就傳說易曉筠和阮正東是青梅竹馬。易曉筠反正挺大方,笑著把作業本奪過去:“給你們抄了還這麼多廢話!”
七七知道易曉筠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樣樂觀,因為易曉筠告訴她,阮正東真正有個青梅竹馬,姓盛,正在英國讀RoedeanSchool。
“我該怎麼辦呢?”有一次,易曉筠憂心忡忡的問七七,七七也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安慰她。幸好易曉筠不是那麼容易氣餒的人:“反正還有大學四年呢,大不了我追他到大學!”
七七就覺得好笑,這位好友堅持了十年,看來還需要再有十年,說不定可以打消她對阮正東的痴心。就因為小時候被他親了一口,竟然這樣執拗。
不過七七覺得高中生活還是挺幸福的,尤其他們班,特別能玩能鬧,卻一點也不耽擱學習。連班主任都詫異,把他們當大人看待。學校有任何活動,首先徵求全班的意見,再做決定如何參與。班主任這麼做的原因是最近班級選舉,王燔宇被選上了班長,因為他特別會折騰,大家都覺得他麻煩,於是選他當班長,這下他被職務箍住了,反倒要天天維持紀律。管著好幾個班委,苦愁眉臉的布置工作。班主任本來對選舉結果非常意外,但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效果,頓時成了意外的驚喜,於是對全班同學更加放心。
有天放學之後,易曉筠神神秘秘對她說:“你知道嗎,咱班長喜歡你。”
七七大吃一驚,她從來沒心沒肺,班上經常謠傳說誰誰喜歡誰,還有誰誰放學一塊兒回家之類,但她都覺得那離自己太遠了。而且她最近長了好幾顆青chūn痘,成天就忙著跟自己額頭上的青chūn痘費勁,哪會想到易曉筠突然扔下這麼一顆炸彈。
“瞎說!”
“我才不瞎說呢,你不信自己看,王燔宇上課的時候總是偷偷朝你看,而且下課也老在東子桌邊打轉。你以為他和東子說話呢,其實他就想和你套近乎。”
七七下課就愛趴桌子上睡覺,她懶,任何課外活動都不愛。再加上最近長青chūn痘,一曬太陽痘痘就更疼,所以下課後通常不出去活動。東子坐在她身後,下課後總有一堆男生鬧哄哄的圍在那裡,她從來沒注意過。
被易曉筠這麼一說,七七心裡還真有點七上八下。她有個文具盒合蓋裡面有面小鏡子,上課的時候她裝作無意,把文具盒打開,從鏡子裡看到王燔宇撐著腦袋在那裡轉筆,一會兒轉過來,一會兒轉過去,目光若有若無的,果然正朝這邊瞅。
七七嚇了一大跳,“啪”一聲把文具盒給蓋上了,害得正講三角函數的薛老師狠狠把她瞪了一眼。七七不由得心虛的低一低頭,越是心虛薛老師越不放過她:“尚七七,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七七壓根沒聽課,看到黑板上白茫茫一片板書,不知道薛老師已經講到了什麼地方,只好站在那裡發窘。她數學成績很好,越是這樣,薛老師對她要求更嚴。看到她這樣子,更是恨鐵不成鋼:“尚七七!你上課不聽講你在gān嗎?你到底在想什麼?都已經是高中生了,上課還開小差?你們別以為三年時間很漫長,我告訴你們,等高考的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七七生平第一次被留堂,薛老師苦口婆心教育了她一番,然後給了她十道題,要做完了才能回家。
七七一個人在教室里做題目,值日生剛打掃完衛生,地上灑過了水,映著日光管泠泠的藍色反光,更顯得寂若空谷。七七趴在桌子上沙沙的寫推導公式,忽然聽到有人“咦”了一聲,問:“你怎麼還在這兒?”
七七回頭一看,教室後門口站著一個人。走廓上,秋日漫長huáng昏的光線曖昧未明,而遠處的天空是蟹殼青與孔雀藍,像是一樽剛出窯的玻璃花瓶,瓶身上還有一搭一搭紫色的霞,暈開來滲進玻璃質里,太陽則是重筆描出的花,濃灩灩的顏色,正兀自緩緩沉下去。那人不過穿一套淺藍色的運動衫,那抹藍卻像是憑空摯出來的一道光影,仿佛月色般皎然。
教學樓下的cao場裡有人打球,砰砰砰的聲音隱約傳過來。七七定了定神,才說:“你怎麼也沒回家?”
“我忘了拿樣東西。”阮正東走到她身後翻自己的課桌,看她鋪了一桌子的稿紙,問:“怎麼不回家寫作業?”
七七沮喪的說:“薛老師說了,不做完不准回家。”
“你傻啊?你拿回家做完,薛老師怎麼會知道?”
很多年後,七七仍舊記得,記得阮正東說這句話的樣子。他秀長明亮的丹鳳眼裡透著笑意,仿佛覺得她是真傻。
七七也覺得自己是真的傻。
畢業十年第一次同學會,大家一見面仿佛重回高中時代。出來社會都已經五六年,每個人都像變了樣子,每個人卻又像都沒變,互相都是唏噓萬分。易曉筠特意從美國趕回來,為了這次同學會。易曉筠從清華畢業後就出國去了,這是她出國後第一次回國。
有人問她東子怎麼沒來,她笑嘻嘻的說:“他又不歸我保管,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沒來啊?”
吃飯的時候七七和她坐在一起,兩個人聊了很多高中時代的趣事,易曉筠卻告訴她,阮正東目前也在美國,前不久她告訴過他同學會的事qíng,他卻沒有來參加。
七七問她:“你放棄了沒有?”
易曉筠一笑,眉眼依舊彎彎:“我這輩子跟他耗上了,他只要一天不結婚,我就一天不放棄。”又問她:“七七,你那個博士怎麼樣了?”
七七和所有二十多歲的女孩子一樣,談過一兩場無疾而終的戀愛,前不久相親見了一個博士,兩人不咸不淡的jiāo往著,估計再這麼下去,只有結婚一條路了。易曉筠聽七七說完,挺認真的嘆了口氣:“七七,其實你這樣子也挺好的。”
不過找一個人過一輩子,結婚生子,在工作後漸漸擺上話題,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七七其實非常佩服易曉筠,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用一個又一個十年,去等待一個漫長的希望,尤其那個希望又如此的遙遠和渺茫。
七七和博士的婚禮只請了幾個高中同學,因為好多高中同學都出國去了,還有的漸漸失去了聯絡。大學同學倒來了不少,大家狠狠熱鬧了一場。蜜月是去瑞士,因為博士替老闆接了北歐的一個項目,考察順便和她去度蜜月。
一輩子一次,反正奢侈點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