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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唇角弧線上揚,連她自己都詫異自己竟還可以笑出來。她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記者,對他說:“記者就在這裡,你自己和他說吧。”
她把電話jiāo給記者,那名記者小心翼翼接聽:“請問——”
“我是簡子俊,傅聖歆是我的女朋友,你們不用糾纏她了。至於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我一定會開記者招待會宣布的,你們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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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雨下得不大,沙沙地敲著窗子。
一下雨,就覺得秋天的確是來了,涼意一點一點,沁到人的心上去。
傅聖歆站在窗前,有些思緒飄亂。她賭氣——賭氣把公司賣了,那又怎麼樣?也許他暗地裡還在高興,高興自己知難而退,沒有敲詐他。簡子俊也在高興,雖然她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媒介對這件事的戲劇xing發展津津樂道,簡子俊的名字立刻上了頭條,還不無諷刺地說她傅聖歆有本事,在兩位財經巨子之間左右逢源。
近幾天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媒介的目標,她只好關在家裡不出去,可是還是躲不過俗事的紛擾。今天有一家小報的新聞就是“易志維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實事qíng很簡單,只不過是富升和東瞿同時參加一塊工業用地的拍賣,富升價高得,本來這也沒什麼,再正常不過的商業行為,記者偏偏圍著易志維追問:“聽說傅小姐和簡子俊先生要儘快結婚,易先生你有什麼感想?”易志維應付慣了的,就說:“我當然是祝福他們。”這時一個記者就笑:“易先生這樣大方?有傳聞說傅小姐原本是你的女朋友,後來簡子俊先生橫刀奪愛。易先生,今天的地皮又讓簡先生標得,兩次心愛之物被搶,你有什麼看法?”易志維大怒,拒絕作答並拂袖而去。這也怪不得他,是人聽了都會生氣,可是媒介聳人聽聞添油加醋寫出來,標題就成了“衝冠一怒為紅顏”。
相形之下,另一版上的簡子俊可謂chūn風得意,他新近收購了華宇,成功的把事業擴展到銀行業,又在幾次投標中表現突出,風頭真的要蓋過易志維去了,報上說他在被追問婚期時一臉的微笑,連連說“快了。”又和記者說俏皮話:“你們也知道——實在不能等了。”於是報紙說他即將奉子成婚,“一臉幸福的准爸爸微笑”。
她是新聞人物,只能在境外約好了醫院做手術,因為這幾天記者盯得緊,一直沒有成行。簡子俊問過她一次:“你真的不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嗎?”她心qíng惡劣,脫口就問:“生下來做什麼?真的姓簡嗎?”
他就不說話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有問題,這次他的確幫了她的大忙,一個女人出了這樣的事總是醜聞,還好他一攬子擔下了責任,媒介把大部分焦點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她說:“對不起。”
他倒是不以為意:“沒什麼,書上說女人在這個時期脾氣bào躁”說得她有些慚愧起來。
本來不關他的事,是她把他扯進來的,到現在他也還脫不了身,天天被記者追著問婚期。
而且,他的表現真的叫她有點疑惑起來,他甚至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去做手術?”好像真要為這件事qíng負什麼責任似的。她是風聲鶴唳,糙木皆兵,所以就說:“不用——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解決得了,一個小手術,沒什麼好怕的。”
他笑著說:“他教會你太多,你現在輕易不肯受人恩惠,他一定教過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得到必有付出,所以你不肯欠我人qíng。”
她默然,他說得對,易志維對她的影響並沒有消失,他在她的生活里形成了一種慣xing,老是用他的思維方式在看問題,也許這一輩子都拗不過來了。他是一根刺,深深地扎進了體內,所以一按就會痛——可是連著ròu了,撥不出來了。
她終於一個人悄悄飛到新加坡去做手術,因為要辦理入院手續,所以提前一天就飛了過去,在酒店裡住著,心qíng自是難堪到了極點,什麼心思也沒有。晚上的時候才走出酒店去散步,這一帶正是新加坡名為“大坡”的區域,新加坡國立大學就在附近。她隨意走著,倒走到了大學附近,她喜歡看到學生,因為他們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一種單純而gān淨的氣質,別處絕對見不著了的,還沒有被污染的純潔。
新加坡的綠化是出了名的,道旁是整齊的棕櫚樹,樹下還有線毯似的糙坪,連天橋上都爬滿綠盈盈的藤,台北見不到的美麗街景。可是一陣的噁心湧上來,她只好扶著一棵樹站住了,吐又吐不出來,只是gān嘔著,這種滋味難受極了,好在,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她的眼淚冒了出來,有什麼好哭的?她在手袋裡摸著面紙,她早哭夠了。
大約是她病懨懨的樣子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身後有人輕聲發問:“CanIhelpyou?”
“Thankyou,I……”她說著轉過身來,卻是一怔。對方也怔了一下,中文脫口而出:“傅小姐?”
易傳東?
她這一生寫成書,也是可歌可泣的傳奇了,總是在尷尬的時刻,就遇上了尷尬的人。冥冥中的那隻翻雲覆雨手,如此弄人。
他在這裡讀書,遇上了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她竟笑得出來,裝做鎮定若無其事地問:“回來上課了?”
“嗯。”大男孩還是臉紅,“回來有些時候了。傅小姐沒,你是來辦公事的嗎?”
“不是。”她將臉一低,聲音也低低的,“來度假,最近……心qíng不大好。”
他手足無措起來:“傅小姐……我……我很抱歉……”
“沒事。”她不願意再談下去了,勉qiáng笑了一下,“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卻叫住她:“傅小姐。”看她看著自己,越發地張口結舌,不過終於還是問出來:“大哥他也在新加坡……他知道嗎?”
她一下子面如死灰,易志維?!
他在新加坡?
她呼吸窘迫起來,有些吃力地說:“哦……傳東,請你不要告訴他見過我。我……我得走了。”
易傳東有些驚慌地看著她:“傅小姐,你不舒服嗎?”
她吃力地透著氣,眼前一陣陣發著黑,卻勉qiáng說:“沒事,我……只是頭暈……再見。”她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幾步遠,就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腳下的地越來越軟,天越來越黑,越來越模糊……
醒過來是在醫院裡,天早就黑了,病房裡只亮著一盞chuáng頭的壁燈,光線有些暗淡,她吊著點滴,不知道打的什麼藥水,就算是毒藥也好,她有些厭倦地想。一扭過頭去,倒看見了一個人。
他們有近兩個月沒見過面了吧?昏暗的光里,他的臉並不清晰,也就看不出是什麼表qíng,她忽然地笑了起來,問:“你現在不怕我趁機騷擾你了嗎?”
他淡淡地說:“我如果不在這裡,傳東說不定會來。”
好,還是防著她,她有些虛弱地閉上眼睛,慢慢地說:“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現
在這副樣子,又躺在病chuáng上,勾引不了任何人。”
“很難說。”
話又說僵了。她將頭埋入枕頭裡,幾乎是呻吟了:“算我求你,你走吧,我保證不對你弟弟有什麼異心。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卻問:“剛剛替你辦入院,醫院說你早就辦好了,預定了明天手術,簡子俊怎麼沒有陪你來?”
“他很忙。”
“你們不是說結婚嗎,怎麼這個孩子又不要了?簡子俊後悔了?”
她一下子睜開眼睛來,盯著他:“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這話該我問你,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現在我就在這裡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我想見你?”
“不然為什麼那麼辛苦,千里迢迢跑到新加坡來,又專門湊巧在傳東面前暈倒——是不是簡子俊不要你了,你又想回過頭來找我?”
她深深地、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太聰明,於是以為人家都像他這麼聰明,會耍心機,設圈套。她放柔了聲音:“志維,我是想求你。”
他一臉的未卜先知,淡淡的譏諷的笑:“那你就說吧。”
“我求你,我們好歹算是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不管你心裡把我當成玩物也好,消遣也好,你給我留個餘地行不行?你bī著我恨你,這對你有什麼好處?易志維,哪怕我不愛你,可是我起碼是欣賞你的,你不要連我們之間殘存的那一點點美好,都破壞掉好不好?”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說:“你是這樣想?”
“是的。”她疲憊地說:“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企圖,如果有的話,我就會把孩子生下來,現代醫學這樣發達,我可以一生下來就抱他去驗DNA。”她的唇邊浮起一個蒼涼的微笑:“也許你永遠不會承認,可是……這個孩子,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她的聲音是乏力的、飄浮的,“你明明知道的確是你的……”
他在黑暗裡沉默著,她合上了雙眼,該說的她都說了,連不該說的她也說了。他要怎麼樣隨他吧,反正……她累極了,再也沒有力氣與他分辯了。
臨進手術室時,醫生照例問她:“雖然你已經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可是我還是得問問你,你要做這個手術嗎?”
“是的,我決定好了。”
醫生點了一下頭,安慰她說:“那你不要緊張,只是一個小的手術,三十分鐘就好了。”
她點了一下頭,電視拍到了這一步,總會是男主角趕到醫院裡來阻止,然後是完美的大結局,可惜,那是女主角才有的奇蹟,她沒福氣見到了。她扭過頭去,窗子外頭是一株高大的鳳凰樹,一樹火紅的花在藍天下燒著,火一樣的花,幾乎可以灼痛人的視線。
搭航班回去是簡子俊到機場接的她,她微微詫異,說:“你怎麼來了?”
他微笑:“我就不能來嗎?”停了一下,又說:“我真有點不放心。”
她不懂了,她是很少不懂他的,所以就有些心虛:“你不放心什麼?”
他沒說話,兩個人上了車,他才隨手從車座上拾起一張報紙給她看,她接過去,上頭說易志維剛剛和新加坡某電訊公司簽妥一項合作計劃。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他也在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