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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支簽,竟然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全都被阿渡的刀剖開來,而且每一支都是從正中劈開,不偏不倚。公堂上的眾人目瞪口呆,門外瞧熱鬧的老百姓起鬨:“好戲法!”
門裡的差役卻曉得,這並不是戲法而刀法。萬看縣縣令嚇得一張臉面如土色,卻勉qiáng鎮定:“來……來人!公堂之上,怎麼可以玩弄兵器!”
便有差役壯著膽子上前要奪阿渡的刀,我說道:“你們如果誰敢上前,她要割你們的耳朵我可不攔著。”
萬年縣縣令道:“這裡是堂堂的萬年縣衙,你們這樣莫不是要造反?”
我說道:“大人,你冤枉我了。”
萬年縣縣令道:“不想造反便快將刀子jiāo出……”他話音未落,阿渡瞪了他一眼,他便改口道,“快將刀子收起來!”
阿渡把金錯刀cha回腰間,我想今天我們的禍可闖大了,就是不知該怎麼收場。
萬年縣縣令看阿渡把刀收起來了,似乎安心了一點兒,對著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便走下堂來,悄悄地問我:“兩位英雄身手了得,不知道投效在哪位大人府上?”
我沒大聽懂,朝他翻了個白眼:“說明白點!”
師爺耐著xing子,壓低聲音:“我們大人的意思是,兩位的身手一看就不同凡響,不知道兩位是替哪位大人辦事的?”
這下我樂了,原來這這萬年縣縣令也是欺軟怕硬,我們這麼一鬧,他竟然以為我們大有來頭,八成以為我們是權貴府中養著的遊俠兒。我琢磨了一會兒,報李承鄞的名字吧,這個縣丞肯定不相信。我靈機一動,有了!
我悄悄告訴他:“我家大人,是金吾將軍裴照。”
師爺一臉的恍然大悟,甚至背過身子,暗暗朝我拱了拱手,低聲道:“原來是裴大人手下的羽林郎,怪不得如此了得。”
羽林郎那群混蛋,我才不會是跟他們一夥兒的呢!不過這話眼下可不能說,中原有句話說的好:好漢不吃眼前虧。
師爺走回案後去,附在縣令耳邊嘰里咕嚕說了一通。
萬年縣縣令的臉色隱隱變得難看起來,最後將驚堂木一拍:“既然是金吾將軍的人奉命行事,那麼有請裴將軍來此,做個公證吧!”
我身子一歪,沒想到縣令會來這麼一招,心想要是裴照今日當值東宮,這事可真鬧大了。他如果不來,或者遣個不知道根底的人來,我可慘了,難道說真要在這公堂上打一架,而後逃之夭夭?
後來裴照告訴我,我才知道,萬年縣縣令雖然只是七品官兒,可是因為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前,乃是個最棘手不過的差事。能當這差事的人,都是所謂最滑頭的能吏。萬年縣縣令被我們這樣一鬧,收不了場,聽說我是裴照的人,真索xing命人去請裴照。官場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哪怕裴照給我講上半晌,我也想不明白。
湊巧今天裴照沒有當值,一請竟然還真的請來了。
今天裴照沒有穿甲冑,只是一身武官的制袍。我從來沒有看他穿成這樣,我從前和他也就是打過幾次照面而已,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東宮當值,穿孔機著輕甲。所以他走進來的時候,我都沒大認得出來他。因為他的樣子跟平常太不一樣了,斯文得像個翩翩書生似的。
他見著我和阿渡,倒是一點也不動聲色。萬年縣縣令早就從座位上迎下來,滿臉堆笑:“驚動將軍,實在是萬不得已。”
“聽說我的人將一個無辜孩子推下河去,我自然是要來看一看的。”
“是是!將軍請上座!”
“這是是萬年縣縣衙,還是請你繼續審案,本將軍旁聽就好。”
“是是!”
萬年縣縣令將原告被告又從頭問了一遍。
我覺得真真無趣。
尤其聽那縣丞說道:“人本自私,最為惜命,你與他素不相識,又不識水xing,卻下水去救他,不是心虛是什麼?若不是你推下去
的,又何必心虛,既然心虛,那麼必是你推下去的無疑!”
我再次朝他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最後還是那倆孩子一口咬定是我把人推下水,而我則斷然否認。
萬年縣縣令故意為難地問裴照:“裴將軍,您看……”
裴照便道:“還請大眾將那小女孩先帶到後堂去,給她果餅吃,等我問完她哥哥,再叫她出來。”
萬年縣縣令自然連聲答應,等小女孩被帶走,裴照便問那落水的孩子:“你適才說,你蹲在水邊玩水,結果這人將你推落河中。”
那孩子並不膽怯,只說:“是。”
“那她是從背後推你?”
“是啊。”
“既然她是從前後將你推下河,你背後又沒有眼睛,怎麼知道是她推的你而不是旁人?”
那孩子張口結舌,眼珠一轉:“我記錯了,他是從前面推的我,我是仰面跌下河去的。”
“哦,原來是仰面跌下河。”裴照問完,便轉身道,“縣令大人,帶著孩子去換件衣服吧,他這身上全濕透了,再不換衣,只怕要著涼受病。”
縣令便命人將落水的男孩帶走,裴照再令人將女孩帶到堂前來,指了指我,問道:“你看著這個人把你哥哥推下河去了?”
“就是他!”
“那你哥哥蹲在河邊玩,是怎麼被她推下去的?”
“就那樣推的呀,他推了我哥哥,哥哥就掉河裡了。”
裴照問:“她是推的你哥哥的肩膀,還是推的你哥哥的背心?”
小女孩想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說道:“他推的我哥哥的背。”
“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肩膀,還是背心?”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反正不是肩膀就是背,哥哥蹲在那裡,他從後頭走過去,就將哥哥一把推下去了。”
裴照朝上拱了拱手:“大人,我問完了,兩個孩子口供不一,前言不搭後語,疑點甚多,請大人細斷。”
萬年縣縣令臉上早已是紅一陣白一陣,連聲道:“將軍說的是!”連拍驚堂木,命人帶了男孩上來,便呵斥他為何撒謊。那男孩起
先還抵賴,後來縣令威脅要打他板子,他終於哭著說出來,原來他父母住在河邊,長做這樣的圈套。
他與妹妹自幼水xing便好,經常假裝落水誆得人去救,等待他們救起來,便一口咬定是被人推下去的,賈氏夫妻便趁機訛詐錢財,一般救人的人百口莫辯,自認晦氣,總會出錢私了,因為大半人都覺得小孩子不會撒謊,更不會做出這樣荒謬的圈套。
我在一旁,直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父母,更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圈套。
裴照道:“現下真相大白,我的部下無辜救人反倒被無限,委實願望,大人斷清楚了,本將軍便要帶走這兩人了。”
縣令臉有愧色,拱手道:“將軍請便。”
我卻道:“我還有話說。”
裴照瞧了我一眼,我上前一步,對縣令道:“你適才說道,人本自私,最為惜命,我與這孩子素不相識,又不識水xing,卻下水去救他,不是心緒是什麼?這句話是大大的不對!我捨命救他,是因為他年紀比我小,我以為他失足落水,所以沒有多想。愛護弱小,救人危難,原該是所謂正義之道。你自己愛惜xing命,卻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危難當頭不假思索去搭救其他人。你原先那樣糊塗斷案判我罰錢,豈不教天下好心人齒寒,下次還會有誰挺身而出,仗義救人?我不敢說我做了如何驚天動地地事,但敢說,我無愧於心。告訴你,這次雖然遇上了騙子,下次遇上這樣的事qíng,我還是會先救人!”
我轉身往外頭走的時候,外頭看熱鬧的百姓竟然拍起巴掌,還有人朝我叫好。
我滿臉笑容,得意洋洋的朝著叫好的人拱手為禮。
裴照回頭敲了我一眼,我才吐了吐舌頭,連忙跟上去。
他原是騎馬來的,我一看到他的馬兒極是神駿,不由得jīng神大振:“裴將軍,這匹馬兒借我騎一會兒。”
出了公堂,裴照就對我很客氣了,他說道:“公子,這匹馬脾氣不好,末將還是另挑一匹坐騎給您……”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大大咧咧翻身上馬,那馬兒抿耳低嘶,極是溫馴。裴照微微錯愕,說道:“公子好手段,這馬xing子極烈,平常人等閒應付不了,出了末將之外,總不肯讓旁人近身。”
“這匹馬是我們西涼貢來得。”我拍了拍馬脖子,無限愛惜地撫著它長長的鬃毛道,“我在西涼有匹很好的小紅馬,現在都該七歲了。”
裴照命人又前過兩匹馬,一匹給阿渡,一匹他自己騎。我看他翻身上馬的動作,不由得喝了聲彩。我們西涼的男兒,最講究馬背上的功夫,裴照這一露,我就知道他是箇中好手。
因為街上人多,跑不了馬,只能握著韁繩緩緩朝前走。上京繁華,秋高氣慡,街上人來人往,裴照原本打馬跟在我和阿渡後頭,但我的馬兒待他親昵,總不肯走快,沒一會兒我們就並排而行。我嘆道:“今天我可是開了眼界,沒想到世上還會有這樣的父母,還會有這樣的圈套。”
裴照淡淡一笑:“人心險惡,公子以後要多多提防。”
“我可提防不了。”我說道,“上京的人心裡的圈圈太多了,我們西涼的女孩兒全是一樣的脾氣,高興不高興全露在臉上,要我學得同上京的人一樣,那可要了我的命了。”
裴照又是淡淡一笑。
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說錯話了,於是連忙補上一句:“裴將軍,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好人,我看得出來。”
“公子過獎。”
這時候一陣風chuī過,我身上的衣服本來全濕透了,在萬年縣衙里糾纏了半晌,已經yīn得半gān,可內衣仍舊還是濕的,被涼風一chuī,簡直是透心涼,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裴照說道:“前面有家客棧,若是公子不嫌棄,末將替公子去買幾件衣服,換上gān衣再走如何?這樣的天氣,穿著濕衣怕是要落下病來。”
我想起阿渡也還穿著濕衣裳,連忙答應了。
裴照便陪著我們到客棧去,要了一間上房,過了一會兒,他親自送了兩包衣服進來,說道:“末將把帶來的人都打發走了,以免他們看出破綻漏了行跡。兩位請便,末將就在門外,有事傳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