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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四五天。
其實若是別的人冷戰決絕,多半會被旁人察覺。可岑野對誰都冷冷的,脾氣有時候就臭,所以旁人並未明顯覺出他對許尋笙的特別。而許尋笙也是箇中高手,對著別的男孩,依舊笑容清淺,不露任何馬腳。加之她本來性子就淡,偶爾疏離,也沒什麼異樣。
可只有許尋笙知道,這些天,岑野沒有和她正面說過一句話,沒有吃過工作室里一樣東西。起初他或許是賭氣,後來竟是一直如此,像是決意與她斷絕了。於是許尋笙無法不想起那個晚上,他分明還輕快笑著,坐在火爐前,仰著臉,讓她碰他的臉,一直望著她。而後他便走了,一句話不再說。
每當想起這個,許尋笙心中就好像堵塞了千言萬語,百口莫辯。然而她又是個烏龜般的性子,他若不開口,她便只會繼續一個人沉默。
隱隱的,她也有些賭氣。不知在賭什麼氣,她也不想去真的搞明白。
只是有一樁事,許尋笙本想對岑野說的,現在卻不知如何開口。她原本只答應他表演一次,並不願意繼續走進公眾視線。只是那天他一來,就板著臉,她也不好提這事兒,便繼續和樂隊一起訓練。現在他們拿地區冠軍幾乎十拿九穩,她想自己其實用處已經不大,可以不用再參加了。
只是現在,要怎麼跟他開口?他已經當她透明的了。現在如果提這個,許尋笙隱隱有預感,只怕她和他的關係,真的再無挽回餘地了。
然而最終比賽就在四天後了。
許尋笙到底還是想尊重自己的意願,便想了個法子,不對他提,而是跟趙潭打了電話:
“罈子,你可不可以替我和岑野說一聲:答應他的一場比賽已經做到了,但是我確實性格不太喜歡上台,決賽你們應該十拿九穩,我就不參加了。但如果有其他需要,隨時跟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趙潭很失望,但他也了解許尋笙的性子,答:“這樣啊,我去跟小野說一聲。”
也不知道他怎麼跟岑野說的,到這天晚上九點過,岑野給她打來了電話,周遭吵吵鬧鬧的,約莫是他們要在哪家酒吧表演的時間之前吧。
許尋笙正坐在桌邊,一盞孤燈,望著手邊剛剛刻好的那枚章,接起電話:“餵。”
他的嗓音聽起來特別平淡,好像不帶半點感情:“我聽罈子說,下場比賽,你不想彈了?”
許尋笙說:“嗯,我本來就不想進職業樂隊。下場比賽,你們應該可以輕鬆拿冠軍。”
岑野靜了一會兒,說:“行,我知道了,下場練習你不用參加了。”
許尋笙便沒說話,他也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說:“那天的比賽謝謝你。”
許尋笙握著章,那冷硬溫潤的輪廓,就硌在掌心。她說:“不必。”
仿佛醞釀了又醞釀,徘徊了又徘徊,那已是一個沉默清冷的女子一時衝動間可以說出的全部話語,她說:“小野,那天晚上……”
他卻已掛了電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還在說話。
第32章 幽怨之王(上)
於岑野而言,這個冬天,從來沒有像這些天,這麼難熬。
其實每天還是和兄弟們嬉笑怒罵,閒時抽菸、聽歌、作曲。別說寫出來的東西還挺帶感的,抑抑鬱郁,他彈唱一遍,聽得趙潭整個人都不好了,雙眼發直發愣。晚上去唱唱歌,他發出歇斯底里的怒吼,迎接越來越多的粉絲的狂熱朝拜。偶爾刷一下微博,看到單條評論數快破千了。這時候腦子裡便會飄過個念頭:他也許漸漸在紅了,他招了這麼多人喜歡,他這麼好,她怎麼就看不上?
即使沒有她在時間段里,生活再熱鬧,可每天心裡居然開始不爭氣地盼著,盼著去工作室訓練的那幾個小時。從吃中飯時就有些心不在焉,看誰誰不順眼。明明以前在沒有誤解她的心意時,還不會這樣……以至於輝子說:小野你她嗎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每天中午就成了鬼見愁?
以岑野的性子,其實那天晚上就已下了決心,舍下這口氣,斷了那分明被誤挑起的心思。可每當走到那院子門口,就要感到再受挫一次。看著那道清晰的倩影,站在屋子裡,仿佛誰來誰去誰經過,都擾亂不了她那一顆塵埃落定的心。岑野的心底便是一涼,涼得透透的。可某種被壓抑的情緒,又是滾燙的,燙得不能自已。要知道人只要冷熱一失調,那都是出了毛病。以至於岑野每次踏進許尋笙工作室,臉上已是近乎僵硬無法自拔的表情。
他確實不想和她說話。說了就她嗎輸了,說了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該陷還是該走了。他甚至開始反覆想起前些天,兩個人的走近。向來佛系的她,會朝他瞪眼,會耍賴,偶爾也會聲音很低很低的叫他心軟了。可從什麼時候起,這情誼就煙消雲散了?
他抱著吉他,坐在地下室的角落裡,看著她白衣黑褲,簡單清新無比,和罈子說了句什麼,於是嘴角露出淺淺的笑,那笑簡直有光,足以亮瞎每個男人的眼,可他們居然都沒發現。看著她也會和張天遙說兩句話,兩人看起來已經毫無芥蒂的和好了。那時岑野心裡就會隱隱發堵,心想老子現在連張天遙都不如了,連他都不如了!
偶爾兩人也會目光相觸,幾乎又是同時,淡漠地移開目光。仿佛誰也不認識誰。於是下一次再有接觸時,岑野就會負氣的變得更冷漠。可越這麼搞,他的心分明越不好受。
以至於這個周末的晚上,他一起床,居然沒來由感冒了。頭疼得厲害,鼻子也塞,整個人懨懨無神。白天打工也沒去,在床上窩了一天,到晚上感覺好點了,趙潭來接他去酒吧表演,路上和他說:許尋笙不想參加決賽表演了。
岑野因為生病,整個腦子還是沉沉昏昏的,也空空的,趙潭看著他略顯蒼白的神色,說:“你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勸勸她?”
岑野聽到自己說:“勸什麼勸?我不要臉啊。”趙潭一怔,便沒再說什麼。岑野卻徑直走了出去。
休息室外有個陽台,對著漆黑無人的小巷,滿地油泥斑駁,空氣濕冷無比。岑野的腦子被風吹得清醒了一點,想到趙潭的話,忽然發覺自己心裡早已被什麼堵住了。
他是主唱,是樂隊靈魂,現在有人要退出,他總得過問清楚。想到這個理由,他幾乎是立刻撥通許尋笙的電話。
……
結果果然也如他所料,兩人聊得簡單清楚,彼此都毫無牽掛。在她說出不必之後,他的心已壓抑如同窗外的夜色,頭痛也再次襲上來,鼻子眼看要塞。他直接掛了電話,不知怎的,就連感個小冒,也不想讓她知道。依然是負氣的,你既然不在意我,我就算死也跟你沒關係了。
轉身,進屋,樂隊和酒吧那邊的人都已等著他了。他接過趙潭遞來的茶,灌了一大口,覺得嗓子清爽了少。
“燥起來!”岑野吼道,提起吉他。其他人都笑了,他率先走出那扇門,走進迷幻燈光和滿場歡呼中,走進那個浮生夢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