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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山民踩出的野路,飛快地爬上山。路上我想,幸好譚皎沒來。這麼荊棘叢生、或許還藏著毒蟲蛇蟻的路,她哪裡受得了。
我也捨不得。
約摸爬了半小時,到了半山腰,我瞧見前方林中依稀有燈光。我便棄了小路,沿一側陡坡攀岩而上,貼在一塊巨石後,探頭望去。
那裡有一幢老舊的木屋。門廊上掛著盞煤油燈。幾個孩子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那個男人也在,他坐在一張破藤椅里,手托著下巴,看著那幾個孩子,像在出神。
即使隔了幾十米遠,我也能辨認出,那正是4個失蹤的孩子。但仔細一看,現在的qíng形有點奇怪。其中三個孩子都是衣衫襤褸,餓得面huáng肌瘦的樣子。唯獨一個叫朱梓翰的6歲男孩,身上的衣服gāngān淨淨,而且有凳子坐,手裡還拿著個麵包和一盒牛奶,張口大吃。其他孩子都滿臉羨艷地望著他。而那個男人望著的,正是朱梓翰。
以小屋為中心,周圍黑壓壓地停了至少數百隻鳥。它們以馴服的姿態,安安靜靜。
朱梓翰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吃完後,怯生生地望著男人:“叔叔,我還想再吃一個麵包。”其他孩子聽了也開始哀求:“叔叔,我們也想吃!”“叔叔,給我一個吧!”“叔叔,為什麼他有我沒有啊!”
男人笑了一下,從口袋裡又摸出個麵包,結結巴巴說道:“閉、閉嘴!你……你們……怎麼跟他比?”他把麵包給了朱梓翰,朱梓翰看一眼其他孩子,飛快地大吃起來。其他孩子只敢低聲哭,不敢再做聲。
我慢慢地伏下頭,剛想無聲無息地原路折返,誰知就在這時,一隻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的鳥,從我頭頂掠過。我心想壞了,果不其然那鳥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飛向小屋。男人猛地轉頭,看向我的方向。鳥群也受了驚,數百隻鳥同時扇動翅膀,如同一陣勁風chuī過樹林的聲音。然後男人笑了,又是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似喜似悲的不正常的笑。他chuī了個悠長的口哨,群鳥瞬間化作一股黑色旋風,朝我襲來!
我站在陡坡上,無處藏身,也來不及躍下,一把扯斷旁邊的粗樹枝,當成武器,打落不少飛鳥。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劈頭蓋臉飛過來。我看著它們尖銳的喙和huáng褐色的兇狠雙眼,突然明白過來它們是要啄瞎我的眼睛。
我抬起一隻手臂護住雙眼。它們的喙同時落在我的脖子上、手臂上,頓時血ròu模糊。
就在這時。
一股勁風朝我後腦襲來。
是那個男人,他在那塊巨石上,趁機想偷襲我。
而我位處下方,占盡劣勢,進退兩難。往前,會被群鳥啄瞎雙眼。往後,會被他重擊腦袋。
這一瞬間,就會決定輸贏和生死。
我突然放開雙臂,飛快轉身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扳倒。他站立不穩,手中的木棍也掉落在地。我看到他驚慌失措的臉。鳥群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撲來。
我們一起摔下高高的陡坡。我感覺到後腦“咚”一聲撞在什麼東西上,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
第33章 鄔遇五(2)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隱約間,感覺到有人在動我的身體。我混沌的腦子裡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首先看到的,是天上的月亮。盈盈的半圓,很亮。照得高處的樹梢,都是亮的。然後我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把我的頭抬起來,塞了一團柔軟的東西在腦後。
我在黑暗中,看著她的側影。她沒有察覺我的醒來,發了一會兒愣,低頭將我抱進懷裡。
這回換我愣住了。
我的臉貼在她的脖子上,她身上的氣息柔軟、溫暖、甜美。她低聲說:“鄔遇,你不會要死了吧?救護車還有20分鐘才能到,你可別就這麼死啊。我……接受不了的。”
儘管身上很痛,我的心qíng卻忽然變得很好。神差鬼使般,我在她那削瘦柔滑的鎖骨上,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有點後悔。我到底在gān什麼?
她立刻定住不動了。我喚道:“譚皎。”她鬆開我,一臉驚喜:“你醒了!”我說:“再不醒,你真以為我死了。”我扶著她的手臂,踉蹌站起來。她擔憂地望著我:“你腦袋後面腫了個大包,還有道口子在流血!”
我說:“沒事,撞了一下。”她雙手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睜得很大,不說話。平時囂張的氣焰全無,像只很緊張的小動物。我忍不住又笑了。她露出無語的表qíng,說:“你還笑?撞傻了吧?”
我問她:“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她答:“所以說你跑那麼快gān什麼?孤膽英雄?我的車有GPS定位啊,我看到你把車停在這裡一直沒動,就找過來了。後來在山腳下打你手機,也一直不接。我就感覺出了問題,找了上來。幸好我來了。”
我看向她的小腿,果然有許多荊棘劃出的細細血痕,手腕上隱約也有。而她卻好像全不在意。
我在意。
我握住她的一隻手,手指輕輕摩挲,問:“不害怕?”她一動不動,答:“哪裡管得了那麼多?”昏暗光線中,她的眼睛那麼清亮。過了一會兒,她把手抽回去,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她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讓她扶著我,走向那片林子。果不其然那裡燈已經滅了,人、鳥全都消失都無影無蹤。跑了。
我讓她立刻通知沈時雁過來,然後把之前發生的事和自己所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
等警察過來的時候,我們倆靠坐在一塊大石頭旁。周圍依舊很暗,只有她手裡的電筒,一開一關,一閃一閃。
“那個朱梓翰,有什麼特別?”她問。
我說:“孩子看著沒有任何特別。”
她蹙眉想了想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嗯。”
我抬頭看著天空,今夜星星特別少,那永恆不變的天幕就顯得格外孤深。我從口袋裡摸出煙,剛想點上,火光映出她那雙眼,波光一轉望著我,她問:“你就這麼離不得煙?”
我含著煙,答:“你看哪個做工的不抽菸?”
她笑笑。那笑里好像有某種很深的意思。
我把煙拿下來,問:“要試試嗎?”
她搖搖頭:“我不喜歡女人抽菸。”
我說:“挺好,我也不喜歡。”
然後就發現她的手一動一動,居然是在扯地上的野糙,然後揉在掌中捏碎丟掉。我看著她這小動作,說:“不是說一切有你,你來破案嗎?現在大偵探有什麼見解?”
她拍gān淨手說:“你看啊,這個男人綁架孩子不是為了錢,如果是為錢,gān嘛不去綁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照你說的,也沒有明顯nüè待折磨的痕跡,不是為了滿足自己這方面的yù望。如果說他看起來像jīng神失常亂搶孩子,可他的每次行動又很gān脆利落,行動力、判斷力都很qiáng。而且他搶的孩子,都是遵循一定規律的。他也沒有把這些孩子轉手賣掉,而是都藏在這裡。你說他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