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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一直微笑著看著他,此時悠然道:“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身形飄然而下,仿佛步走在這溶溶的月色中。轉了幾轉,飄身落進了一所院落之內。獨孤劍緊緊跟上。金先生的身形很緩,自然有股淡雅溫和之意,從容之極。但獨孤劍拼盡了所有的勁氣,方才勉qiáng跟上。兩人才一落地,猛地一股掌風滔天蓋地涌了過來。
那掌風有些與龍八的相似,掌力才一吐,立即有股茫茫蒼蒼的江湖浩瀚之氣,舉dòng庭之煙波仿佛被這一掌帶動,連同長天浩茫,遠山翠碧之勢一起吐出,向兩人壓了下來
獨孤劍瞳孔驟然收縮,因為他發現,自己所修的劍法,竟然無一招能擋得住這一掌!
他的劍刺不破dòng庭煙波,也刺不穿浩dàng長天,更刺不落寂落群山,他又怎能擋得住這一掌?他心弦震動,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想看金先生是如何招架的。
金先生並沒有招架,他只是微笑道:“楊天王,難道不認得金某了麼?”
此言一出,登時長天煙波翠碧一齊斂去,院落里重又布滿了清幽的月色。就見楊麼站在台階上,抱拳道:“不知道是金先生駕臨,楊麼冒昧了。”
金先生目光閃動,道:“莫非天王此處另有貴客,不願有人打攪麼?”
楊麼舉目望見獨孤劍,目中閃過一陣驚色,跟著歡愉道:“正與金先生一樣,都是重迎貴客。”
獨孤劍心中一震,急忙搶入屋中,就見龍八躺在地上,手臂的傷口雖已包紮好,但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連一絲生機都無。獨孤劍忍不住撲地大叫道:“龍八大哥!”
龍八聽到他的叫聲,勉qiáng張開了眼睛,口張了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他數度重傷,內腑幾乎盡碎,真力垂盡,生命已如風中殘燭,只借著楊麼前度輸入的內力勉qiáng護住心脈。獨孤劍見他的慘狀,忍不住垂淚。
金先生緩緩步入,笑道:“有我在,龍兄的xing命一定無礙。”他對獨孤劍道:“木盒給我。”
獨孤劍不明他何意,雖與他晤面不久,但對他極為折服,急忙將木盒jiāo出。金先生捻起那枚舍利,另一隻手伸出去,拿出的赫然是王嵩的七寶度劫血蓮。只不過血蓮jīng華已重回獨孤劍體內,此時一片衰微黯淡,呈現枯萎的死灰色。
金先生將傳功舍利嵌到了血蓮的蓮房中,對楊麼道:“請楊天王將乾坤浩瀚功緩緩渡入此蓮中。”
楊麼亦不知道金先生想要作些什麼,但他對此人向來膺服,水寨幾次遭官兵圍剿,都是在此人指揮下轉敗為勝。此時聽他所言,便雙手捧住血蓮,一道真氣緩緩鼓入了其中。
那血蓮本為轉度勁力的聖物,楊麼真氣才渡入,那股瀰漫其上的死灰色立即轉淡,浮出隱隱金光。
金先生稱讚道:“這度劫血蓮本真幻像,渡入的是何種內力,便呈現何種顏色。天王所修乃最正宗的丐幫掌法,血蓮呈現的便是剛正無邪的金色。”
楊麼真氣越度越多,那粒傳功舍利漸漸發出了盈盈的金色波光,與金蓮本身的金光jiāo融在一起,柔光翔舞,竟充滿了整個房間,連燭光月色都壓了下去。
楊麼雖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緊要關頭,真氣更是毫不吝嗇地湧入,那舍利金丹在他真氣旋繞激發之下,忽然化作一滴金色水珠,直沁入血蓮之中,循著蓮房而入蓮jīng,最後緩緩滴落在龍八的心頭。金色幻起一層波光,倏忽就行遍了龍八全身。
龍八啊的一聲大叫,手腳一陣顫動,楊麼驚惶道:“龍兄弟,你怎麼了?”
金先生微笑道:“不要管他,他初受了少林方丈全部的功力,正在重凝受傷的內腑,極為痛楚,不過這於他大有益處,且莫驚擾了他。”
楊麼仔細聆聽,龍八雖在痛楚中,但鼻息沉沉,漸趨平穩,臉上也露出了淡淡血色,顯然已脫離了危境,不由心下大安。
獨孤劍也放下心來,急問道:“降龍與伍清薇呢?我師父呢?”
楊麼臉上閃過一絲愧意,道:“以我之能,一次只能救一人,獨孤兄弟容我些時間,必不讓令友受到絲毫傷害。”
金先生微笑道:“太子那裡,在下還能稍微進言。令友之事,就著落在我身上了。咱們先談金牌之事。”
他肅然對楊麼道:“天王想必知道金牌為何物。”
楊麼沉吟道:“不錯,我知道。”
金先生道:“那天王一定也知道獨孤兄弟千辛萬苦搶奪金牌,為的是什麼。”
楊麼看了獨孤劍一眼,道:“我知道,只是……”
他沉吟著,嘆道:“只是水寨向來逍遙慣了,只怕不服官府的管束。而且兄弟們多年對抗官府,兩下仇怨已深,不是招安就可以和解的。”
獨孤劍也沉默了。他雖然極想促進dòng庭與官府的聯合,但楊麼的顧忌也不無道理。官府真的會放過楊麼他們麼?會不會yù擒故縱?會不會秋後算帳?獨孤劍一點把握都沒有!畢竟dòng庭水寨先破程昌禹,又破王燮,殺了千萬官兵,心中不無顧忌。
金先生微笑道:“楊天王信不信得過在下?”
楊麼慌忙拱手道:“金先生來水寨之日雖然短,但救了水寨上下無數次xing命,對水寨恩同再造。楊某若是信不過金先生,那真無以立天地間了。”
金先生笑道:“楊天王過獎了。”他轉頭對獨孤劍道:“獨孤兄弟信不信得過在下?”
獨孤劍的xing命是他救的,而且感他慷慨賜予太祖金牌,如何還信不過?抱拳道:“金先生慷慨俠義,正是我輩風範,豈能信不過?”
金先生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將金牌jiāo與我。”
獨孤劍看了楊麼一眼,他奪取金牌,本為了招安楊麼,這金牌乃是取信於楊麼的。既然楊麼在此,那麼jiāo給金先生跟jiāo給楊麼是一樣的。當下取出金牌,jiāo在了金先生的手上。
金先生手握金牌,示楊麼以正面:“世人只知道太祖武勇冠於天下,不知道太祖也頗有文採風流。這條金龍,便出自太祖的手筆。”他將金牌反過來,指著那兩個大字道:“‘納諫’、‘正意’、‘不殺大臣’,乃是太祖之訓,後世皇帝皆當凜遵。北宋蘇軾數次忤逆皇上,流竄日久,但仍然保全xing命,便是受惠於這條遺訓‘不殺大臣’。楊天王看清楚了,此乃真正的太祖金牌,用的材料不是普通的huáng金,乃是大內御用的紫金。不特無人敢仿製,就算想仿,也找不出紫金來。”
此牌事關重大,楊麼也不敢掉以輕心,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果然見那金牌泛著微微的淡紫色,與普通的huáng金大不相同。點頭道:“確實是真正的太祖金牌。”
金先生肅然道:“此牌在我手,金某自有法子讓宋皇帝無法翻悔,楊天王是信也不信?”
楊麼沉吟著,獨孤劍急道:“金國大軍即將兵臨dòng庭,楊大哥,若不早作決斷,只怕會玉石俱焚啊!”
金先生也嘆道:“金國兵多,岳飛將勇,咱們dòng庭水寨也不是不可與抗,只是一戰之後,又能如何?投降之後,若大顛所傳之言為真,還可保此湖周圍百姓的安康,就算宋帝翻悔,咱們手握太祖金牌,大可周旋一番。只要不將水軍指揮權jiāo出,受宋軍節制但不受其管轄,便不至於為其所算。”
楊麼思前想後,終於雙拳一擂,道:“就聽了金先生的話,咱們投降宋軍了!”
他回頭對獨孤劍道:“獨孤兄弟,有勞你去岳飛營中,就說楊麼願意歸順!”
獨孤劍大喜,剛要回答,猛聽一人冷冷道:“大哥,咱們水寨中事,為何要這個外人cha手?”
只見院落大門推開,幾十人雄糾糾氣昂昂地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正是鍾子義,huáng誠、楊欽跟在他身後。
鍾子義冷冷道:“楊麼,你要叛我麼?”
楊麼大吃一驚,道:“太子何出此言!”
鍾子義道:“宋廷招安,你自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我呢?我稱帝已久,大逆不道,只有死路一條。你投降大宋,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麼?”
楊麼額頭冷汗涔涔落下,道:“楊麼不敢!水寨大事,自然要太子決斷,楊麼不敢自專。”
鍾子義滿意地笑了笑,坐在當中的椅子上,笑道:“你此言甚是。兄弟們,給我殺了他!”
他手指伸出,指向獨孤劍。
猛地,一人沉聲道:“誰敢動手?”
鍾子義的臉色猛然變了,龍八面沉如鐵,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身後,一雙大掌,就落在他的頭顱上。
鍾子義大叫道:“楊麼,救我!”
楊麼沒想到龍八方才還氣息奄奄,得傳功舍利所助竟能恢復如此之快,也是面上變色,叫道:“龍兄弟,放開太子,有話好說!”
龍八方才從傳功的劇痛中勉qiáng起身,全身幾乎脫力,額上冷汗更是涔涔而下,將衣領都染得透濕,但臉上仍是一片正氣,他緩緩道:“楊大哥,你乃是天下奇才,卻為了報什麼恩,受這等小人挾制。龍某今日替你殺了他,這以亂犯上的罪名,就由龍某一人承擔!”
說著,雙手一合,鍾子義慘叫一聲,頭顱被龍八生生擠成碎片!
huáng誠楊欽都是一聲bào喝,兵刃出手。龍八哈哈大笑道:“我知道殺太子罪在不赦,龍某如今也不求多活,諸位且聽我一言,再殺我不遲!”
他神威凜凜地站在廳上,眾人都不由一窒。
龍八沖楊麼抱拳道:“楊兄,天下大事不用我多說,今日之天下已不是往日之天下,岳帥乃天下仁人,必不負楊兄。”他轉頭對著眾人道:“龍某來dòng庭多年,與諸位相jiāo非止一日。今日龍八濺血求諸位一事!”
他突然反手一掌,重重轟在自己的胸口上。這一掌凝聚了他十二分的力量,他的胸口立即塌下,鮮血崩流而出。眾人盡皆大吃一驚,獨孤劍大呼道:“龍大哥!”
龍八一掌揮出,將眾人隔開,哇的一口鮮血噴出,吼道:“今日龍八以xing命賭在這位小兄弟身上,他若是出賣了眾位,龍八便是白死!眾位若是信得過龍八,就請信他一次!”
獨孤劍流淚道:“龍大哥,你不須如此!”
龍八哈哈大笑道:“大丈夫立世,但求心無所憾。龍八以下犯上,罪在不赦,今日便自行了斷,謝罪於dòng庭!只求楊兄日後如九天之龍,自在逍遙,不受小人要挾!”他又轉而看了獨孤劍一眼,聲音卻漸漸下去:“小兄弟,你一定救救他們!”他手搭在獨孤劍身上,一股沛然真氣cháo水般湧入了獨孤劍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