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身子再累也比不過心累,她可真夠狠的,在他腔子上剜了個dòng,也不管他活不活得成,撒腿就跑了,一氣兒跑得無影無蹤,把四九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著她。
上哪兒去了?長翅膀了不成?他冥思苦想,好好的為什麼要跑?難道她之前的百般體貼都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麻痹他,叫他不設防?皇帝的腦子像被狠狠蹂躪了一番,混混沌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渾身沒有一處不痛的,要靠深深的喘息才能平復。
好恨!恨她巧言令色,恨她口蜜腹劍!明明是一張天真無害的臉,傷人心時卻毫不含糊!
莊親王看著皇帝滿臉猙獰有點發怵,他吞了口口水說,“皇兄,錦書逮著後,您預備怎麼處置?”
皇帝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怎麼處置?倘或知道怎麼處置,他也用不著煩惱成這樣!真想掐死她!她太可惡,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從未受過這種屈rǔ,全心全意對一個人,最後一場空,白叫人笑話!
莊親王試探道,“臣弟請萬歲爺示下,慕容錦書藐視聖躬,抓著了就不用送回宮了吧,直接就地正/法好不好?”
皇帝抬起眼瞪他,“你敢亂下令,朕一定剝了你的皮!”
莊親王打了個寒噤,諾諾稱是,隔了一會兒躬身道,“依著我說,都這樣了,逮著了該辦就辦了吧!女人寵不得,橫豎都要過那關,早些生米煮成熟飯,兩下里都省心。大哥哥,您說對不對?”
皇帝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爺們兒家談這個也沒什麼忌諱,何況還是親兄弟間。皇帝撫了撫額頭,猶豫道,“我不是沒想過,可終歸下不去那手。”
莊王爺不合時宜的撲哧一笑,“您快別逗悶子,什麼下不去那手?她也不小了,皇后像她這歲數時,太子都會滿地跑了。”被皇帝橫了一眼,他老實了點兒,正了正臉色,半晌又沒正經地問,“好哥哥,您憋了這些日子,身子受得住嗎?”
皇帝覺得胸口血氣上涌,沉聲道,“你管得忒寬了,朕的房事也要過問?有這把子力氣倒不如上九門上侯著去,人還沒找著呢!”
莊親王像得了特赦,忙不迭打千兒跪安,“臣弟這就坐鎮提督衙門去,請萬歲保重聖躬,消消火兒,翻翻牌子也成。臣弟告退了。”
皇帝嘴裡說“翻你的大頭鬼”,cao起硯台就砸了過去,要不是他跑得快,這會兒就該血濺五步了。
皇帝像斷了弦的弓,松垮垮倒在龍椅里。躁過,急過,傷心過,失望過,剩下的唯有空dòng。幾千護軍在城裡搜尋,四個時辰了,半點眉目也沒有,他隱隱懼怕,她會不會像慕容永晝一樣憑空消失了?難道慕容家的人有通天的本事嗎?一旦出了皇宮,就像雨點子落進了海里,再也尋不著蹤跡了?
“錦書出宮前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皇帝問簾後侍立的李玉貴,“說過什麼話?見過什麼人?”
李玉貴略有躊躇,他是御前總管,掌握手下人的舉止言行是他分內的事兒。錦書臨出宮見過什麼人他是知道的,只是這人說出來,難免要引起軒然大波。
“總管,你的差當得越發得當了。”皇帝yīn陽怪氣的一笑,“要好好嘉獎你才是。”
李玉貴霎時寒毛乍立,撲通一聲跪下了,趴在地上打著擺子說,“回萬歲爺的話,錦書在景和門夾道上遇著了皇后主子和幾位小主,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後來皇后主子把人都支開了,連身邊的人都讓遠遠站著。奴才呆蠢,她二位說了什麼,奴才不得而知……”
皇帝連個緣由都沒問,霍地站了起來,穿過jiāo泰殿直奔坤寧宮而去。到了門前也不論宮門有沒有下鑰,抬腿就是一通猛踢。
裡頭太監慌忙開了門,還沒等磕頭,皇帝一陣風似的闖進正殿裡,驚壞了一屋子上夜的宮女。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皇后身邊的高嬤嬤蹲了個福,“皇后主子今兒犯了宿疾,才安置下的,請萬歲爺寬坐,奴才這就進去給主子報信兒。”
皇帝哼了聲,“宿疾又犯了?朕瞧她心力好得很呢!”說罷一提袍子便進了寢宮裡。
皇后早聽見了聲音,心裡暗道不妙,忙掙起來迎駕,皇帝已經進了暖閣,站在八字cha屏前,臉色鐵青,活像個閻王。
皇后心上急跳,她自然是知道他因何而來,說實話,她真沒料到錦書那丫頭有這樣的膽色,居然真的從皇帝眼巴前逃了!這樣的結果好是好,只是她成了活靶子,皇帝這關恐怕難過。
“主子這會兒怎麼過來了?”皇后裝得若無其事,披了衣裳下地來,像以往一樣伸手替他解扣子,一面道,“歇在這兒怎麼不叫人傳個話?我都躺下了,多失禮啊。”
皇帝一看她這寵rǔ不驚的樣兒就來氣,他知道她不簡單,她統領後/宮,很有些四兩撥千斤的手腕,可她容得下那些妃嬪,為什麼偏偏容不得一個錦書呢!
他拉下了皇后的手,“朕問你,今兒晌午你和錦書說了什麼?”
皇后的眉梢浮起了譏誚,“我的萬歲爺,您急赤白臉的進坤寧宮,就是為了來興師問罪的?”
皇帝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厭惡過皇后,她在笑,他恨不得把那副假模假式的表qíng從她臉上扒下來!看著他威嚴盡失她很高興嗎?
他退後一步乜斜她,眼神冰冷入骨,“少和朕打馬虎眼,是你調唆她逃宮的,你就是不說朕也知道。皇后,你聰明一世,這回卻用錯了地方。說,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主子,您這是要冤死我麼?”皇后喉頭直發哽,眼前這人哪裡還是從前舉案齊眉的丈夫?簡直就是個索命的冤家!這趟錦書一走,竟把他的魂也帶走了,連臉面都不顧了,國事不問,動用京畿守衛滿世界找人,鬧得朝廷軍機里沸沸揚揚的。看來她盼著錦書消失平息事端的願望落空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如今夫妻成了怨偶,就憑著他眼裡的恨,她還奢求什麼!
皇后垂手站在龍鳳呈祥流蘇帳幔下,朱紅的抱柱映紅了她的半邊臉。她抬高了下巴,竭力維持她的驕傲,緩聲對皇帝道,“您知道錦書這丫頭主意大,她要是不想走,靠我三言兩語能打發嗎?您如今是yù加之罪,奴才也無話可說。只是您想過她為什麼要走嗎?她原本和太子好好的,是您偏要橫cha一槓子,弄得他倆有qíng人難成眷屬,錯都在您,您知不知道?錦書愛的是太子!是太子!您橫刀奪愛,還給太子指了婚,您硬生生拆散他們,她恨你,沒了指望,還留在宮裡做什麼?不走,難不成還做您的禁臠?”
皇后的話把他的心捅出了個血窟窿,他知道!都知道!每個人都怨他,他們都憎惡他!
皇帝惱羞成怒,他堂堂一國之君,要gān什麼還輪得著他們指指點點嗎?他一把抓住了皇后的衣領,皇后本就單薄,叫他手臂一抬,就像拎只jī仔子似的拎了起來。他怒到極處反倒鎮定下來了,眯起眼道,“你別想混淆朕的視聽!大道理用不著你來說,你只要把她的下落老老實實告訴朕。她一個姑娘家沒出過帝都,能躲到什麼地方去?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突然又是一激靈,上天入地找不著,莫非遭了黑手嗎?他呆怔著,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
第120章思君不見
皇帝撒開了手,他看著皇后,眼裡的蔑視毫不掩飾。他說,“皇后,朕素來敬你,也信得過你,你不要做什麼有損夫妻qíng義的事才好。錦書在朕心裡的分量,朕多作掩飾也無益。既然到了這份上,朕不妨告訴你,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她安然無恙,那麼大家太平,倘或她有個三長兩短,屆時再大動gān戈,大家臉上無光。”
皇后的眉心擰成了一個死結,這是威脅她嗎?大動gān戈?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也不必拿這個來唬她!她淡淡一笑,“萬歲爺,您是大英天子,眼下為一個小丫頭神魂顛倒,傳出去多叫百姓齒冷啊!奴才垂髫之年嫁進王府,和您做了十六年的夫妻,奴才待您,是天可憐見!人都說夫妻本是一體,您這樣對奴才,不會覺得疼嗎?不會良心不安嗎?”
皇帝漠然轉身,“你原是朕的臂膀,誰敢動你分毫,朕自然是痛徹心扉的。可一旦這臂膀上長了壞疽,累及了xing命,要割,要砍,朕也在所不惜。”
皇后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噗噗落進腳下的芙蓉氈子裡。她是他的臂膀,錦書卻是他的命!只要能保得住命,他就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是不是這樣?
他要走了,她陡起驚覺,他這一走,下次再見會是怎樣一副局面?皇后慌忙抱柱他的腰,貼著他的後背哀求,“皇上……瀾舟,咱們以前多好,您都忘了嗎?錦書既然走了就由她去吧!您心裡有她就請放她自由,我看她日日在這宮裡煎熬也不是長久的方兒。或者她遠走天涯才能有一條生路,別再找她了,這是為她好,也為您好,您聽我一句勸吧!”
皇后母儀天下,一向都是端莊穩重的,從沒有這樣忘qíng失儀過。皇帝不是鐵石的心腸,他還記得那個挺著肚子站在梅樹底下送他出征的身影,他雖不愛她,卻有滿心的感動,發誓等將來取了天下,一定封她做正宮娘娘,再不叫她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他登基御極,睥睨天下,她成了整個大英最尊崇的女人,命運卻和他們開了個玩笑。錦書出現了,她把純淨無波的世界搞得一團糟,到了今天這一步,再說怪誰還有什麼用!他成了個半瘋,陷進了泥沼里,再也不能出來了。
皇帝慢慢解開她的束縛,回身哀戚地看著她,“朕撂不開手,朕是平常人,也有七qíng六yù。朕不過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你又何苦為難朕。”他注視她,嘴唇抿成一個涼薄的弧度,頓了頓方道,“朕來問你,既然你不肯說,那便罷了,朕不信翻遍四九城找不著她。”
他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坤寧宮,只留下癱坐在地上的皇后,對著欞花扇門淚流滿面。
皇帝回到乾清宮,九門提督查克渾已經在門上候著,遠遠飛奔過來打了個千兒,又緊走幾步上前來,垂著手恭恭敬敬叫了聲“主子”。
皇帝看他那樣兒就知道還是沒有頭緒,這查克渾是南苑王府的家臣,早年也立過赫赫戰功,如今過上了安穩日子,愈發的不成器了。
皇帝冷冷看他,他弓著身,大約是有些惶恐,手在土爾扈特腰刀的刀柄上不停的捏放。
“怎麼樣了?”皇帝徑直往漢白玉台階上去,眼角瞥見他跟在一旁,又問,“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