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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活打了嘴巴,不由惱怒起來,他冷笑道,“你果真xing子犟,在朕這裡犟過了頭沒你什麼好處。朕要,就由不得你!傳旨……”
“奴才是賤命一條,不值當萬歲爺費心。”她對他一肅,“奴才違抗聖旨,請萬歲爺賜奴才死罪。”
皇帝哽住了,死罪?的確是不識抬舉的死罪!他乜視她,“想死?那可不成!你忘了泰陵里的父母兄弟了?還有慕容永晝,朕有了他的下落,你這會兒死了,他落到朕手裡,你說朕該怎麼處置他呢?”
錦書五雷轟頂,剎時怔愣在那裡。太皇太后也驚住了,皇帝有心計是不假,卻沒想到他會把權術用到這上頭去,拿那些對付女孩兒好看相嗎?堂堂的開國皇帝淪落到這份兒上,真是病入膏肓了!
太皇太后才叫了聲“皇帝”,便給他截斷了話頭子。他拱了拱手,“皇祖母,朕心裡亂得很,請皇祖母容孫兒告退。”說完便去拉錦書,狠戾道,“跟朕走!”
竟是公然的搶人了!錦書嚇得臉色慘白,就如同要推出去殺頭似的奮力掙紮起來,哭著朝太皇太后伸出手去,“老祖宗,奴才不去,您救救我吧。”
太皇太后已然是無力回天了,她只有呵斥皇帝“放肆”,左右也沒人敢阻攔皇帝,連莊親王也傻了,眼睜睜看著皇帝不顧禮法的把人扛上肩頭揚長而去。
“孫兒告退。”莊親王飛快的打千兒,“皇祖母放心,萬歲爺定然有分寸的,孫兒這就跟去瞧瞧。”
太皇太后給氣得不輕,話也說不出了,倒在炕上大口的喘氣。塔嬤嬤忙給她順氣兒,寬慰道,“快看開些,不是萬歲爺不孝,他以往是最聽您話的,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咱們都年輕過,qíng這東西最熬人,您是有大智慧的菩薩,就放手由他們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上了年紀安享福壽才是正經,管不了的就撂下吧。”
“他翅膀硬了,理論不成就混來一氣,怎麼和外頭打油飛的痞子似的?人越大越不成體統!”太皇太后喝了兩口茶方好了些,感慨道,“這趟是鬧大發了,我瞧得真真兒的,往後再管不住皇帝了,不由得他去又能怎麼樣?他敬我,叫我聲皇祖母,這天下終歸是他打下的,我也不好太過束縛他。只難為了錦書,落到他手裡,不知是個什麼結果。”
“您這會子不擔心她會害萬歲爺了?倒替她cao心起來?”塔嬤嬤道,“我原說您心腸軟乎,威嚴只在面兒上。您放寬心吧,錦書是萬歲爺心尖兒上的ròu,還能怎麼糟呢?左不過翻了牌子再晉位份罷了。”
太皇太后悶聲不吭氣兒了,疲乏的閉上了眼睛,心道這兩個是前世的冤家,事qíng總要有個結局的。罷罷,聽憑他們鬧去。皇帝已近而立,這泱泱大國都能整頓好,一個女人還收拾不了嗎?況且錦書又不是個厲害人,他兩個好歸置,叫人憂心的是東籬,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還能坐得住嗎?
第103章幾多幽怨
皇帝扛了個人,由丹陛旁的高台甬路大踏步上明間來。養心殿的人都嚇壞了,他們惶惶呆立著,不明所以。
李玉貴忙不迭的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一瞬間殿內的宮女太監都卻行至殿外,合上了三jiāo六菱花隔扇門。南窗下的人也撤出來,紛紛退回值房裡去了,偌大的內廷正殿登時空無一人。
皇帝把錦書帶進東次間,卸肩往條炕上一扔。她咚地有了著落,才要梳理髮暈的腦袋,赫然發現皇帝竟在她上方,兩條胳膊撐著上半身,兩肩上金絲線繡的團龍圖在日光下粹然生彩。
她紅了臉,才發現雙腿無法合攏,這樣曖昧的姿勢實在叫人尷尬,皇帝的臉色像冰一樣冷,她心頭突突直跳,qiáng作鎮定的說,“萬歲爺,請自重。”
“自重?”他yīn冷一笑,“你除了遵著教條,就沒有旁的話說了?”
錦書垂下眼,“我是奴才,自然要依著教條行事。”
皇帝微一怔,她心裡有根刺,扎得很深,這根刺是他親手打進去的,他很是愧疚,吶吶道,“你還是怪朕,朕是無心的,朕從沒有拿你當奴才。”
“奴才不敢對主子不敬,萬歲爺說的是大實話,我的確是奴才。”她說著,眼淚汪汪的別過臉去。
皇帝的心像被重錘擊中一樣,她的委屈樣兒簡直讓他痛透了。他見過妃嬪們嬌滴滴的流淚,不過是爭寵的戲碼,眼前人不一樣,秀眉微蹙,悄無聲息,卻是徹心徹肺的悲傷。
他曲起手臂,把臉枕在她頸窩裡,那淡淡的香氣在鼻尖縈繞,他說,“對不住,我絕不是成心的。”
錦書悽惻一笑,這世上能叫皇帝說出這三個字的大約寥寥無幾吧!只是他壓在她身上,這叫她寒毛直豎起來。她拿手推他,屈起肘頂在他胸前,她說,“主子,別這樣,奴才當不起。請主子放奴才走吧,奴才還在值上,還得回去伺候老祖宗。”
皇帝抓住她的手腕子壓在炕沿上,憤恨道,“你還想著走?當值?守陵?真有你的!你就那麼急著逃開朕?朕又不是夜叉,真叫你這樣害怕?朕心裡無時無刻不念著你,你要走,把朕的命也帶走罷了。”他咬牙切齒,騰出一隻手來解她領上的蝴蝶扣,“朕前頭太縱著你了,倒讓你生出這種心思來!你沒有一日不想著出這紫禁城是不是?好啊,朕要了你,瞧你還怎麼走!”
錦書尖叫起來,死命的護住脖子。皇帝的力道愈發大,他像繃緊的弓弦,微一碰就會斷了似的。
他胡亂去扯她chūn袍外面罩的背心,鎏金的銅鈕子彈飛出去,“叮”的一聲濺在十錦槅子裡供的青銅鼎上。
三個月了,這三個月沒有一天過得松泛,當真是吃夠了相思苦。他並不是個冷血的人,只是身處高位,有旁人無法體會的無奈。皇帝要喜怒不形於色,要端著架子坐在雲端。他也憧憬著過長亭一樣的生活,可是不行,宗族裡的任何人都能按著自己的意願過日子,唯獨他例外。他是萬民景仰的承德爺,是這大英皇朝的標杆。君子寡yù、君子博學、君子勞心……哪一句不是對他的束縛?他qíng願縱馬揚鞭馳騁沙場,也好過坐在金鑾殿上和臣工們比心機賽手段。
他並不像外頭傳聞的那樣英明神武,至少在她面前只是個極簡單的男人。他愛她,想和她日夜廝守,可這願望這樣難以企及!她視他為洪水猛shòu,他進一尺,她退一丈,永遠的天差地隔。
一點都不愛嗎?他絕望的想,那就一起毀滅吧!就算下地獄也要帶上她!
大背心撕爛了,歪歪搭在一邊肩頭。她早已經沒了人色,女人再qiáng悍怎麼敵得過男人,她的抵抗漸轉薄弱。chūn袍子開叉處豁到了腰際,她寒心到極點,他就是這樣愛她的!除了占有還有什麼?
“我恨你!”她掩胸低泣,“你要把我bī到什麼程度才算完?你不過是見不得我好!你殺我慕容家九百八十三口人,我到死都恨你!我恨不得挖你的心,吃你的ròu!你要就拿去,我什麼都沒有了,命總還是自己的,只要你撒手,我絕不苟活半刻!”
“你敢!”他恨得口不擇言,“你留著清白給誰?給太子?做夢!朕的女人他敢動,朕明日就廢了了他,不信的話只管來試。”他冷酷的說,“朕的痛苦,要叫你們百倍的還回來。朕是天子,天威怎容褻瀆?偏你們一次次把朕架在火上烤!別以為朕捨不得動你,反正恨了,再恨又怎樣!”
他滿臉的猙獰,哪裡還有平常悠然從容的作派。錦書聽見他揚言廢太子,簡直驚得無以復加,這會兒也顧不得別的了,原就是在炕桌邊上,隨手一摸觸到了那方伏虎硯台,也未及細想撂手便砸了過去……
皇帝翻身仰倒在一旁,捂著額頭再不吭聲了。錦書驚魂未定,慌裡慌張的攏好衣襟坐起來,這才發覺壞了事。
剛才那一下落手似乎重了點兒,真把皇帝給傷著了,血從指fèng間汩汩流出來,滴落在金心綠閃緞大坐褥上,很快就匯成了烏沉沉的一灘。
“萬歲爺?”她帶著哭腔撲上去撼他,他抿著唇臉色發白,像是暈過去了一樣。她倏然亂了方寸,尖著嗓子大叫,“李總管,不好了!”
“別喊。”皇帝噝噝吸著冷氣兒,“你長行市了,頭回拿針扎朕,這趟又拿硯台打破了朕的頭,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聽見他說話了,錦書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她小心的拿帕子去捂他的傷口,期期艾艾道,“奴才該死,奴才一時昏了頭,請萬歲爺恕罪。”
皇帝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任由她在傷口上搗鼓,可心卻靜不下,那怡人的香氣直鑽天靈,攪得他莫名煩躁。復啟了眼,沒曾想她頸間luǒ露的大片肌膚直撞進視野里來,jīng細得猶如白瓷一般。皇帝不由心猿意馬了,直愣愣盯著她纖細優雅的脖子看,一瞬也不瞬。
錦書忙著給他上藥包紮,還擔心他明兒上朝失了威儀。臣工們嘴上不問,私底下總要琢磨,好好的,怎麼磕破了腦袋?三層金頂下拿白綾子圍了一圈多不雅啊!
“奴才傳御醫來吧,口子怪大的,回頭髮了炎怎麼好!”她說著直起腰,“請主子稍待片刻。”
皇帝頗有些失望,伸手去觸額頭,淡淡道,“這麼的就成了,別聲張,免得驚動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錦書蹲了蹲身子道是,想起他才剛撂的那些狠話,不由又憂心起來,想再探探他的口風,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還在氣頭上吧,或者本來只是嚇唬她,叫她一提反倒弄假成真了,於太子豈非大不利麼!
他昏頭昏腦的坐著,額角痛得很,也不知道前邊怎麼動了這種念頭,八成是把她嚇壞了。他抬頭看她,她在炕前站著,神qíng謙卑,眼裡裝滿了驚懼。衣衫襤褸,仍舊是擋不住的美麗,像天上最美的一道虹,毫不刺眼,溫婉動人。
皇帝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悠悠忽忽朝她胸前飄。君子坐懷不亂,他告誡自己,腦子裡卻在想,寬大的chūn袍底下竟有這樣窈窕的身段!他垂下眼,禁不住面上泛紅。多虧了這一硯台把他打醒了,否則後面怎麼善後呢?
錦書領口的鈕子都繃掉了,沒法扣,只有拿手抓緊。她別彆扭扭的立著,皇帝不發話不能擅自離開,她有了前面的教訓,不敢再啟奏告退,便退到牆邊侍立。
兩下里默默無言。
過了半晌,皇帝方道,“朕失德了,對你不住。”他別開眼,臉上是掩不住的落寞。“朕坐擁江山,每日在廟堂之上舌戰群臣,批閱奏對陳條不費chuī灰之力,可對著你,朕就笨嘴拙舌起來。朕只問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