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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裡的兩個人都冷靜下來,看不見彼此,反而更放鬆。牆上掛鍾滴答,不知過了多久,估摸有半個鐘頭吧!南欽一個姿勢保持久了難免僵硬,剛想舒展舒展筋骨。還沒來得及行動,一隻溫暖gān燥的手探了過來。不似往常的莽撞,這回是小心翼翼的。找到她的胳膊,順著往下尋見她的小指,和她緊緊勾在一起。

    南欽有點驚訝,良宴的xing格里溫qíng占據的成分很少。他是學軍事的,AEM&C(空中預警和指揮)和AAW(防空作戰)說得頭頭是道,卻從來不對她說qíng話。追求她時一味的張狂霸道,她早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小動作不合常理,讓她緊張之餘,又莫名的心酸。這樣的人,愛不得棄不得,委實令她困頓。她咬住唇努力克制,淚水還是模糊了雙眼。很奇怪,似乎只有摒除了外界gān擾,他才會讓她感動。真要是這樣,多希望他們是瞎子是聾子,不聽不看,也許就能長遠走下去了……

    一絲晨光從窗簾的fèng隙里透進來,南欽睡醒他已經不在了。她下意識摸摸chuáng的另一邊,還是溫的,他應該還沒有出門。雖然沒什麼事發生,一大早見面還是有些難為qíng。她在被窩裡磨蹭了一陣才起chuáng,梳妝完了換好衣裳下樓,走到樓梯拐角處,赫然發現他還在,戎裝筆挺,正背著手在大廳里踱步。  

    想躲是躲不掉的,他搶先一步看見了她,帽檐下的臉沒什麼表qíng,淡淡道:“睡醒了?杵在那裡gān什麼?下來!”

    她只得硬著頭皮下樓,怕顯得不自然,故意搭訕,“你還沒走啊?”

    “嗯,等你。”他隨口一應,仿佛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她穿一身青花絲絨旗袍,二月底天還微涼,外面披了件花呢短斗篷。打扮雖素淨,但那旗袍裁剪得極好,她又是窈窕的身段,腰臀間的曲線掐起來,兩手一扣就能扣個大概。

    南欽擔心他又要挑刺,忙道:“今天是德音的大喜日子,我甘當綠葉。”

    他吊起半邊嘴角,“綠葉輪不著你來當,我馮良宴的夫人,何至於淪落到那個地步!”

    他拍了拍手,門外的副官託了三隻大禮盒進來,往茶几上一放,行個軍禮又退了出去。南欽沒有動手,她摸了摸耳上的珍珠耳釘,“這種場合穿洋裝好像不大合適。”

    他坐下來揭盒蓋,打開裡面的宣紙,拎出一套黑地攢紅花旗袍來。掐絲鑲滾、鎏金蝴蝶扣,看樣子是祥泰公司的最新款。另兩個盒子裡裝著珠羔披肩和高跟鞋,都是用來搭配這身衣裳的。  

    “去換。”他簡潔地說,“我還要去空軍署。”

    南欽皺了皺眉頭,他làng費這麼多時間,就是為了檢查她的著裝嗎?不可否認他的眼光很好,但是這麼打扮,是不是太艷麗了些?她看他一眼,想和他打個商量,可是他低頭點菸,根本就不理會她。南欽嘆口氣,無奈進了衣帽間裡。

    良宴等得很有耐心,看她穿他挑中的衣服,本來就是一件綺麗的事。南欽明明有得天獨厚的資本,卻從來不懂得善加利用。所幸他有發現美的天賦,知道怎麼妝點她。他等著她驚艷亮相,一株直而通透的水仙,過年時包裹上紅紙,不是比迎chūn更美三分麼?

    鞋跟的噠噠聲由遠及近,他抬頭看過去,眉心一瞬便舒展開來。南欽就在那裡,身材自不必說。披肩拿鑽石胸針別著,半袖旗袍下露出一雙如玉的小臂。那嬌脆的輪廓被繡上了明麗的一筆,竟美得有些不近qíng理了。

    他心滿意足的審視一番,又到她身邊看她的手腕,果然青紫的一圈。早就知道會是這樣,還好一個早晨能辦很多事。他從馬褲口袋裡掏出個半圓型物件來,“戴上這個,我就不會上頭條了。”

    南欽不明所以,見他把兩塊鏤空的金片分開,那連接處似乎有機簧,輕輕一扭就變成了個鐲子。她正讚嘆這個設計,被他拉過手,像警察給賊上手銬似的,喀地一聲就把她銬住了。  

    這鐲子寬約兩寸,正解決了燃眉之急。良宴愉快地長出一口氣,回過身到沙發扶手上取手套,一邊戴一邊囑咐她,“早些去也沒什麼,多陪陪德音就是了。其他事一概別管,自有下人打理。”

    他的護食在寘台是出了名的,不許別人支使她,即便他們跌跌撞撞走到這步,也還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這點上南欽很感激他,他的一意孤行很多時候替她解了圍,讓她在馮家能夠有立足之地。

    她送他出門,下台階的時候他的步子突然慢下來,回頭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姐姐和白寅初的官司打完了,他們現在已經正式離婚了。”

    南欽猛聽見這消息愣了下,“怎麼離婚了……”

    “據說南葭得了不小的一筆贍養費。”良宴別過臉看東方的太陽,頗有些嘲弄地哂笑,“五萬現大洋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是天文數字,但是南葭的手面你知道,架得住多長時間消耗,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又回過眼來深深望著她,“寅初和她離婚,是寅初賺了。今天的婚宴他應該也會來。”

    南欽說:“我只想知道南葭現在人在哪裡,她離婚了怎麼沒有給我打電話。”  

    良宴扶了扶帽檐道:“她打到我署里了,你不用擔心她,她和姓金的公子哥兒去香港了,錢花不完是不會回來的。我在想,早知今日,她是不是後悔當初送你留洋呢?”

    他散漫地一笑,沒有等她回話,上了空軍署給他配備的專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33、愛弘、斗糙、唫銫姩蕐的地雷!

    感謝大元寶寶、唫銫姩蕐、vonsue的手榴彈!

    感謝波妞、瀟湘過客的火箭pào!

    謝謝大家了,鞠躬!

    另外昨天腦子比較糊塗,今天可能出現多次修改。如果看見本文經常浮起來,請無視#^_^#

    ☆、第4章

    寘台是楘州劃出來的一片禁區,警備相當森嚴。陏園的車牌所有人都認識,因此過關卡時不需出示證件就放行。

    帥府坐落在寘台深處,南欽撩起窗口的綃紗往外看,路旁的洋梧桐還沒長出新葉,一群鴿子騰空而起,很快從頭頂掠了過去。她眯眼遠眺,天是湛藍的,藍得像海子倒扣過來,下一秒就會滴下水似的。她以前在老家聽過個俗語,說天公作美,新人就會有段美滿的婚姻。德音以後應該會過得很好,不像她那樣,結婚當天回陏園,車上下來淋得半身稀濕。  

    從門禁到帥府有程子路,約摸二三里模樣。時間還早,客人都沒到,進了大門只看見底下傭人往來忙碌,搬花籃,拉彩帶,把平時莊嚴的官邸布置出了鮮活喜興的味道。

    車一停下,立刻有人上來開門。南欽搭著對方的手下來,抬頭一看,一張肖似良宴的臉,是五少馮良澤。

    她訝然咦了聲,良澤挺胸收腹,沖她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陸軍第七十一軍中校馮良澤,為夫人服務。”他原先是想一本正經的,到底繃不住,自己咧嘴大笑起來,“二嫂,好久不見。”

    他的脾氣和良宴完全是兩個極端,如果一個是冰,那另一個就是火。一母同胞有這麼大的xing格差距,的確很少見。相較之下南欽更喜歡和他相處,他是馮家上下最直率的人,撇開叔嫂這層關係,更有點朋友的意思。她笑著打量他,“差不多有半年多沒見了。你畢業了?幾時回來的?”

    良澤的手往門上比了比,邊領她入內邊道:“其實年前就畢業了,軍校年底授銜,後來直接去了七十一軍,這次回來還是借了三姐的光。”又問,“你一個人來的?我二哥呢?”

    “署里有點事要處理,辦完了就來。”南欽道,“七十一軍是中堅,你畢業就授中校銜,不簡單啊!”  

    良澤笑得眉飛色舞,“誰讓我是馮克寬的兒子呢!還有良宴的大名,在huáng埔軍校里可算如雷貫耳。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比別人要優厚一些。”

    說話到了東邊小廳里,南欽進門往裡看,馮夫人正和兩個姨太太核對姜家送來的禮單。

    這大帥府一共有三位夫人,馮夫人雖然是正室,但生育較晚,後來才有了良宴、良澤和德音。良宴上面原本有一位大哥,是二夫人所出,可惜平昌之戰中殉了國。剩下的四小姐雅言是三夫人孟氏的女兒,認真說起來馮家眼下是以良宴為長。

    馮夫人白皮膚高個頭,上了歲數略發福,但從以前的相片上看,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南欽對這位婆婆總有些畏懼,記憶一直停留在第一次上門,那張從頭到尾沒有笑過的臉上。所以即便現在態度有所轉變,她還是不自覺的心有餘悸。不過既然來了就得面對,她上前一呵腰,溫聲喊了聲“姆媽”。

    馮家是蘇州官宦出身,話里時不時帶著蘇白。蘇州人管母親叫姆媽,馮夫人似乎特別眷戀這種鄉音,子女們一概都按老家的習慣來稱呼她。

    馮夫人摘了老花鏡擱在一旁,嘴裡應著,“來了?”往她身後張望,“良宴呢?沒和你一道來?”  

    “二哥有事要忙,晚到一步。”良澤替南欽回答了,從糖果包裝里摳了顆酒心巧克力塞在嘴裡。

    馮夫人直搖頭,“都已經授銜了還像孩子一樣,當心你父親了看見了罵你。今天來的政要多,你給我打起jīng神來,別給你父親丟人才好。”

    良澤一迭聲說是,大概不耐煩聽她嘮叨,又摳了兩顆轉身出去了。馮夫人嘴上怪罪,心裡並不認真生氣。良澤是她最小的兒子,疼愛自然更甚。況且他又生得討人喜歡,二十來歲的人了,家裡也還是沒拿他當大人看。他gān點什麼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家相視,不過寬容一笑罷了。

    二夫人對南欽上下一通審閱,“這身打扮倒蠻好,我就說了,年紀輕輕不要穿得那麼素淨。這個時候不穿大紅大綠,到老了要後悔的。”

    三夫人點頭不迭,“不要說到老,就是以後有了小囡都不一樣的。”話鋒一轉又刺探,“南欽呀,最近身體好伐?上次空軍醫院有個大型的女科檢查,好多人家太太都去了,你有沒有去呀?”

    南北方的文化差異,最淺顯的就表現在口語上。好多東西在叫法上不一樣,比如蘇白管胡同叫弄堂,管玉米叫珍珠米,管孩子叫小囡。南欽笑得很尷尬,自從結婚以來一直被問及孩子的問題。老一輩想抱孫子很正常,可是每回見每回問,再加上她和良宴目前的qíng況,難免有種心虛又悲涼的感覺。她只得敷衍,“那個是查婦科病的,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沒有去。”

    三夫人噢了聲,有點失望。

    馮夫人卻很大度,擺著手道:“他們結婚才一年,來日方長,急什麼!一對健康的夫妻,還怕沒有小囡?”說著朝落地窗外一瞥,大門前那條甬道上已經有車進來了,便吩咐南欽道,“你上樓去吧,你們女孩子應付不來那些軍官太太,替我陪陪德音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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